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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獠之牙,夏莫长久(82)

作者: 周子亦 阅读记录

“四哥?”彭洛的声音一如往昔,清亮得恍同穿透层云的一缕晨光。

因为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所以才会如此执着,始终无法放下心头吧。

“六,”他干涩地开口,“你从前住的林子……叫什么名?”

电话那头静默了好久。他猜测着少年此时的神情,震惊或是平静,平静或是悲戚。他那么那么的聪明,决定打这通电话的时候史世彬就知道,他迟早会想明白背后的事情,“……我们管它叫蓝魔。”

“蓝、魔。”他甚至用手摩拭着电脑屏幕上的那两个字,希望它们不曾真真切切地出现在那里,“……为什么,要叫做蓝魔呢?”

“那里盛产蓝色的毒菇。”

“真有意思,麻烦你了,六。”

“知道么,”他略含笑意的嗓音,其实一直蒙有一层淡淡的哀愁,一种宿命的意味在无线电两头蔓延,“你一旦开始客气,就代表你心虚。四哥,你要是不想让我恨你一辈子,就带我走。”

他当然不能让小六跟着去,笑话,他一走了之就是为了躲人的。明知那个电话会坏事,他还是打了,明知彭洛真的会言出必行地把他当罪犯看待,他还是去了。他娶过仇人的女儿做妻子,夜夜共枕还是得温言软语地哄骗,一天二十四小时演戏不停,他宁可彭洛一辈子不再跟他说话,也别学自己那样,面上带笑地保持最远的距离。

恨就恨得彻底点吧,他干脆地想。

“明年再见。”送他上机时,安小标冷不丁又甩出来一颗重磅炸弹。他想过此行或许会很久,但想不到会有这么久,除非——“你那边的罂粟田不会才刚播种吧?”

“聪明。”他瞒到现在,无非就是想让他骑虎难下,“这会儿是冬天,果子夏熟,第一批还吃不准质量,你得给我呆上一年,保证出好品质。”

“……哟,那我还真得去当农夫了。”

“记得拔草除虫,这总比让你真刀真枪地干舒服。那里的土质很好,你要吃什么,带够了种子自己种就是,保证无公害。”

史世彬对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不敢苟同,谁敢在长罂粟的田里种菜来吃?到地方上连野兔野猪都不能打,唯恐都是些瘾君子,毒钻进了皮肉里。

他挥手和安小标作别,同时也是挥手和都市纸醉金迷的生活告别。他没种过地,儿时度假的时候常去乡野疯玩,上过几年野外生存的培训课以防万一。到时候想来死是死不了,不过适应起来还需要点时间。安小标个人坚信智商代表一切,他把种植梗概都列在资料里,确定史世彬一夜之内能把这些背得滚瓜烂熟。

他确实是背熟了。其实这根本不急,他去是当地主的,手下有一群任劳任怨的真农夫。这些知识更大程度上是为了今后服务——安小标种这么多货,最后还是要卖出去的。接洽谈商这些事宜,史世彬舌生莲花,在商道上精明老道,知道什么时候该放,什么时候该收,这才是安小标用他的最大缘故。

盘算到这里,他该想到的似乎都想到了,但史世彬的心里还是总有那么一根弦不对,不去拨弄一下,怎么着都不会舒服,“马汾,你住的和六近,来的时候看见他人影了没。”

“没。”

多一个字都吝啬的回答,实在不像是和老五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他哥八面玲珑人脉发达,他却死心塌地地跟着安小标,决意一棵树上升天,一棵树上吊死。安小标遣来他跟着自己走,既是种表达信任的方式,同时也是变相的监视。

“你哥有提起过六的事么?”

“没。”

连碰两枚钉子,他想了又想,硬着头皮再问了一遭,“依你看,这飞机上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人?”

“确实是没看到他……”原来马汾只是迟钝,说到这个份上,他才算开始开窍了,随着史世彬一道琢磨开了,“按理说,彭洛这会儿没任务,他人又不在房子里——”

推理指向的方向愈发不妙,史世彬试探到这一句时,心里还在企盼他该死的推测不会成真,“你装货的时候,有没有哪一个箱子的分量不正常?”

“只有一个没查。”他忽然地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看他,“那箱子是密封的。”

史世彬腾地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货仓钥匙!快!”

飞机没道理为这点意外耽搁行程,他们本来就在违规的空域飞,一落地就会招来盘问,麻烦透顶。开了舱门,里头低气压和骤低温将外部空气疯了似地往舱里鼓,马汾扒开四肢把在门口挡风,得咬紧牙关才能不被吹跑,“要快,我顶不住太久。”

“不用你说!”起飞到现在有五分多钟,算上箱内剩余的氧气,这个时间也差不多是极限了。他撬开箱子的时候早一秒或晚一秒都是性命攸关的事,幸而他是习惯拆弹的,越是紧急的场景就越是冷静,用最快的速度把箱盖掀起,一眼看见确实有人的脑袋歪在箱壁时,他不知应该松下一口气,还是应该提起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