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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獠之牙,夏莫长久(47)

作者: 周子亦 阅读记录

他嗅到了奥约雪茄独特的清雅,着了迷似地,他小心地撑起身体,再次透过那道狭窄的裂缝窥探。月下萧索的剪影,由远及近。

并未认错——奥约双皇冠淡淡的卷烟香,属于父亲。

他看见父亲举起了枪,才吓得未敢出声,转眼惊恐地环视,还以为未知的危险正在逼临。

“——砰!”

确实很快响起了枪声,暗夜中惊碎沉默的一声冷枪,如惊雷,如煌鸿,却来自距他最近的地方。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叩动扳机,枪管稳稳地抵在左太阳穴,直到委身倒地后依然没有松动迟疑。

永远记得,十六岁生日那天成了孤儿。

上天为了惩罚他抛下中弹的母亲径自跑开,安排他再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自杀。不敢相信那个曾经伟岸曾经不可逾越的奇迹在一夕之间轰然倒地,无声的安魂曲,自此已代替了母亲的温言父亲的爱抚,夜夜哄人入眠。

他总在这时醒来。

别墅一片空旷,建宅时依照他的意思安了隔音墙和防弹玻璃,因而四处静得吓人。房里没有带钟摆的立式大钟,甚至静音走秒的电子产物往往都让他无法忍受。夜总是过长,没道理放一个冰冷的报时机器来折磨神经。

一旦醒来,就没法再睡了。睡不着的时候只能起身,喝杯水,看本书,或者打开笔记本电脑谋划新的爆破蓝图。于是他掀开薄被,一如往常地准备下床,然后下楼。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软床的另一边微微凹陷,身边显然是多了个人。

“惊讶吗?”拧亮了床头灯,暖橘色的光映亮女人的脸,千分妖娆万分妩媚,唯独不见的是倦意,“我啊,难得也想到要回家呢。”

“回来了啊。”他淡淡扫了妻子一眼,发现她竟还未卸妆,“怎么,脸都不洗?”

“洗给谁看?”她在床头点烟,慵懒地半坐起身,却显然没有移步的意思。

“那至少把衣服换了。”他指的是她身着的礼服,大概是直接从派对上穿过来的,狂欢过后的痕迹都在,几多酒渍几多污垢,还泛着呛人的烟酒味。

“不了,这样好看。”

他不再说话了。因为正好找到了失散已久的拖鞋,他疏懒地穿进去,合上门,一路冷静地走下楼梯。——楼上摔东砸西的声音,隔了一扇檀木门,就远得好像是另一个世界。

隔天把摆设都换成木质的吧,他边走边默默地想:这么砸下去,浪费的钱够给彭洛建三栋木屋了。

——那个流浪狗一样可怜乖巧的孩子,明显比楼上整天歇斯底里的女人更值得爱。

“不然索性就搬出去住吧?”偶然萌生了这样的念头,当做玩笑一般,一时兴起就深夜打了通电话给光头。

“疯了,”老五大概真的是不睡觉的,凌晨两点一样头脑冷静言语犀利,“干晾着价值六千万的家族不动产,你打算怎么给史家上下一个交代?”

“瞎话,史家上下就我一个,凡事我说了算。”

“……哟,少爷脾气上来了,”贵族歧视主义者在那头冷笑,“别忘了你头上还有个老管家外加老保姆,人家对你忠心耿耿,十成十地不准你搬。”

对这双老头老太他也没辙,没法子,只能拉下脸来求人,“我这不是没主意才找你的嘛,四哥知道你脑子好使,帮个忙吧,五弟。”

“就冲你这声五弟……”光头哑笑两声,“行,这事儿吧,说难也不算太难。”

“怎么办?”

“耐心点啊——我就给你俩字,听着——”听筒电子化后的嗓音依然掷地有声,像在人心里投下了巨石,能砸出巨大的坑洞来,“离、婚。”

愣了半晌,烟头烫到自己的指尖,痛得他才算回过神来,“你狠啊,老五……”阴是阴了点,不过确实好用,“你要我把这么大套房子故意让给这女人?”

“聪明——舍不舍得在你,反正你跟你那位也差不多玩完了,早分早好。”

史世彬警觉起来,“你安了监视摄像头?”

“去,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我都听见了,你媳妇儿刚才还不是在砸东西么?这会儿在哭呢,上去瞧瞧吧。”

“你长的是什么耳朵!”匆匆搁下电话,他奔上楼梯,急着开门时才发现房门从里头反锁了。登时他就觉得不对劲,连敲了几下都没反应,他用了点力撞,门开了,床上的女人触电般跳了起来,“你别过来!”果然,她割开的手腕在淌血,已经染红了大片床单被褥。史世彬见状,没有妄动,只是顺从地往后退了几步,“尘燕,清醒点。”

“我很清醒。”她的眼妆已经彻底地被眼泪弄花了,“我就是想死,谁也别想拦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