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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獠之牙,夏莫长久(338)

作者: 周子亦 阅读记录

虽然是笑着,却无比地忧伤。

好像……这样的史世彬像极了彭洛,并不浓厚,清淡地忧伤含在笑容里,美丽得可以裱进画框,但美丽得不能存在于这个污浊的尘世上。

画框——她悲愤地握紧双拳,为这个设想暗自咒骂自己一千遍。

怎么会像裱在画框里的东西!他们怎么可以只是封在画框里的相片?死了就什么也没了……相片随经年流转一丝丝地褪色,那笑容,那脸孔,在生者的记忆里也在同时斑驳模糊。

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打扰一下你的思考,小夏,”他忽然出声,带着凄怆的笑意抬手用枪柄敲了敲后壁,“最好别再靠那上头,不然很快就会被烤焦了。”

夏莫久才感到烫,反射性跳开之后,绝望才一点一点地侵进上来,“他们竟然放火……”

那么靠车往这边运过来的,不是木柴就是一桶桶的汽油。

“老二的耐心果然是差,几天也等不及。”随即他深邃的眼眸望了过来,“你的考虑也要加速,被烧死的感觉比饿死难受,这我经验充足。”

如被逼入死角的困兽,夏莫久无路可走反而觉得心口的压抑稍稍消散一些,“我想起来了,”她决定找点题外话调剂情绪,总是纠结于杀和不杀的问题,她一定会在被烧死之前先被逼疯,“那时候我在化生池看见你两手烧伤,你还骗我是情感纠葛。”

“那是你太笨吧,这么拙劣的故事都信。”

夏莫久刚想笑一笑,但嘴角方牵又不免僵住——照如今再看当时的时间点,正好是战前不久。双手烧伤……十之八九是史世彬专心研究炸弹所就。

她不敢再想了。再想下去,每一点温馨的可爱的引人发笑的记忆内容,全都会冒出刺来扎痛她脑子!

“不过这个戒指的故事是真的。”史世彬言及行至,顺手就把左手上戴着的银戒褪了下来,凌空抛给她,“我看你头一次见这个就挺喜欢的样子,拿着吧。”

夏莫久捧着那枚戒指,想说什么说不出口,最后突然哇地一下又大哭起来。

怎么还是想到了,她要杀了史世彬!要杀了史世彬才好活下去!

她要的不是这个结果……她要活,也想他活着,大家都留在世上不行吗?

“不行啊,我跟老二有约,彭洛一死,我绝不独活超过一年。”言罢他自己摆手笑了笑,“真是大话,知道彭洛不在的那天晚上,我就想死了。”

“活着……”她小声地问,“你活着,很难受吗?”

“很难受,好像喘不过气来那样难受。”他张着眼睛仰头看向天花板,这句发自肺腑的埋怨,夏莫久记了一生,还想再记一世。

好像喘不过气来……那样地难受。

我们是投错胎了吧,你不该生在黑道,我不该被寄养在夏家。

高贵强大抑或卑微弱小,他们灵魂的投影如出一辙,不知出了什么该死的问题,竟然终其一生都无法适应周围人等处之泰然的空气。

六十二年。

2003年,27岁的夏莫久感觉自己累得快要倒下去了。全身陷入温软的床垫里,她一点一点掰动手指,慢慢地告诉自己说,还有五十一年。

还有半生年华,是她欠他,尚未还清的债啊。

“活不活得过三十还是问题。”真的不愿去想寒衣那些话,好刺耳,好尖锐。不笑的时候易寒衣一般不会骗人,说这些话时他就没有笑,半点笑意也难从平日总是弯折的嘴角觅到,“善自珍重吧久夫人,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四爷他在天上看着,一样也会心疼的吧。”

三十岁,她是依天命淡去,还是凭人意苦撑呢?

尾声

尾声

开在浅水湾姚桥路上的秦记面馆今日不知撞到什么彩头,打一大清早,一栋楼里的人陆陆续续醒来,睁开惺忪睡眼往楼下一瞧——嘿,这还是贫民窟了不是?

保时捷,宾利,劳斯莱斯……秦记门前要开名车展不成?一个五周年店庆而已,秦生买彩票中头奖啦?不对,中头奖也买不起这么贵的车,光是看,这些个豪车打太阳底下的反光就瞧得人心肝一颤一颤地。

“三姑她娘!还睡哪?起来下楼凑热闹啊!”正看得欢,薄门被大嗓门的邻居拍得震天响。

“诶诶,来了来了。”忙不迭一声应着,她慌慌忙忙卸下一头卷发筒,左右看看,也没什么体面的衣服可选了,撩起一快布单披上,下头着睡衣,拖着拖鞋,她将门一开,人便风风火火跟着古婶下去。等半天电梯不得劲,古婶性急,干脆拉着她一道跑楼梯。十六层一脚一脚地爬到底,两人是一路家长里短地唠叨着走,倒也不觉得累,“婶子,婶子,你是消息最灵通的了,这下头到底出甚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