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獠之牙，夏莫长久(308)

挺有精神的嘛……他在心里暗暗嘟囔。这苦力，心不甘情不愿看来也是当定了的。

老老实实地掘下去，到洞扩大到足够一人出入时，安小标拉着萧芒月探出的手将她拉出了废墟。“老爷子的情况不太好。”她到外头来叉着腰站定，散乱的头发也来不及理，头一个想到的事竟然是摸裤袋里的烟。摸到后顺手点上，当即闭着眼享受地抽了一口，吞云吐雾够了，才想到说这些，“他老腰被一张红木桌压着，在下面动不得。你别急着跟我吼啊，气还长着呢，我出来的时候不晓得是睡了还是昏了。”

“他是你爹！”安小标干瞪她一眼，劈手把这女人手里的烟夺了，“你也不怕被熏死？”

“我得压惊啊，真是……鬼门关头走一遭，你要是不来，我这烟没准只能到阴曹地府去抽。”她耸肩无谓地笑笑。不过笑了没几声，被安小标黑沉沉的脸盯着，她渐渐地也笑不出来了。

“手脚俱在不是用来抽烟的。”他把烟头踩灭在脚下，烟蒂的火熄了，修罗瞳里火焰一样的红却不会褪色，“帮忙一道把你老爹挖出来，这才是你做女儿的本分。”

“你知道个屁！我是他女儿，要你这野小子在这儿指手划脚？”萧芒月的火气来得莫名其妙，前一刻她仍在气定神闲地抽烟，一晃烟没了，人的好脾气也跟着没了，抬脚就着四处可见的破砖就是一脚，踢得碎屑飞沫乱窜，“要不是我放心不下到这儿来陪他，这会儿子老头早就成一把灰了！”话讲到这里，萧芒月自己忽然地一顿，然后忽一低头，低低的笑声从长发里透出来，“尘归尘，土归土，说到底也是快成灰的人了，我傻逼一个，还差点把自己大好性命给搭进来。”说罢冲着废木又是一脚，狠狠地踩下，“搭给这个没心肝的老头！我何必！”

“那咱们走吧，大姐。”

安小标的动作太快。犹在惊愕之中，她已被他拉着往前走了几步。看不到这孩子的脸，和大多数时候一样，她所见的只有他单薄的背影。

无论他忙碌，孤单，还是残暴起来无人敢挨近时，背影看起来都是一样瘦而窄。

“你给我停下……”她愣过之后想起了开口，声音不知为何是发着颤的。

安小标当然不会听这么一个神经质的女人胡言乱语，他仍走他的，用大力拉着萧芒月，走得反而比之前更快了。

于是萧芒月发起狠来，反手钳住握着自己手腕的安小标的手，反过来将他看来并不壮硕的身体往后拉，“我说停下！回去，我们不能就这么……”

“你舍不得的，对吧。”安小标转过脸来，明灭不定的火光在他红眼中重复着消逝与升腾，生生不息，“再怎么恨，他是你老爹，你是他女儿，你总不能害他去死的对吧？”

“胡说八道。”萧芒月喘了口气，她的语气很快平复，复又点了一支烟后，连神色也变得悠然淡定起来，“死也要把遗嘱写清楚了再咽气，没有白纸黑字，我凭什么跟你这个杀人放火的恶徒抢他遗产。”

“是么？”他听得眉梢一扬，似笑非笑，但也跟着她掉头往原处走了。

两个人，四只手。萧芒月的指甲太长，动手做事之前，她听了安小标的话，用牙一个一个地把长指甲咬断了，“早知道就带把指甲钳在身边。”她痛惜地看看自己的手。但蹲身开始挖掘之后，她再也没有顾管过自己那双手，虽是女人，却也和安小标一道该挖土的挖土，该刨坑的刨坑。

这一下忙得厉害，光是挖个洞没法，必须把安炎身上的所有遮蔽清理干净，翻开红木椅，才能把老人家扶起来往身上背。

“我来。”

“就你这身板？”萧芒月掩嘴嗤笑。

也不知她的哪只眼睛打安小标身上看出了彭洛的弱不禁风，同样是瘦，病弱与精干总有不同，可惜萧芒月横竖不依，“非得颠死我爹不可，你这身排骨。”

“那你背。”

“我哪成，没几步就得瘫下！”她听后又这么怪叫起来。

安小标的好脾性也差不多被她磨尽了，冷下脸来叱骂，“臭娘们，你存心刁难我？”

“怎么着，你反了不成？”萧芒月今天脾气也大得很，随口吐掉烟头，她不止动口还动手。咬断的指甲尖参差不齐，一捏一拧上来，力道不大却能扎得人疼歪了脸，“叫大姐饶命我就放手。”

“他娘的……”他只低声骂骂咧咧，既不肯服软，也不愿亮出真家伙来逼得萧芒月撤手。

这小子的脾气变得好多了嘛。她心下暗暗意外了一下，还以为又会掏枪拿刀之类的。激赏的心思一起，手劲本就有些松了，待到身旁忽地一声呵斥，“阿月！”她的手触电般往回一缩，更是再也不能作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