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獠之牙，夏莫长久(205)

但史世彬走进去，只看了一眼就走了。

老五说他直接飞去了美国，目的地明确得惊人——纽约格尔特的老巢。从一地的碎玻璃和满浴缸的水，他看懂了彭洛留下的暗号。

就连第一聪明的光头也看不懂的东西，这个家伙竟然一眼就看懂了。

“碎玻璃代表割裂，拨碎了还会复原的水面代表重组。割裂重组，就是代表以器官走私闻名的格尔特家族。”

格尔特人把彭洛带走，是出于伊林一人的嫉妒心么？

——不，以她对这个女人的了解，原因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史世彬自己也对妻子所知甚少，唯一清楚其中缘故的，大概只有此时身在美国的两个当事人罢了。还有，现场也没有任何激烈搏斗的痕迹，彭洛几乎是不加反抗地被带走，光是这一点就很蹊跷。

别再是又一次的背叛。

她边想着，边举起筷子挑拣着剩下的残羹剩饭。

出卖、反目、互相算计，永无止尽的阴谋充斥在周围，那个外强中干的男人还能再承受这样的生活多久？

他想要保护所有的人——多伟大的信念，然而他要是连自己最爱的那一个人也留不住，那才真是可笑。

从彭洛有记忆开始，一共坐过三次飞机。

约莫十二岁的时候，他乘在飞往法格纳孤岛的直升机里；一年后，玄武的包机将他送往蓝魔森林；而现在他搭乘的航线直通美国。这一次飞得格外远，要越过大洋，去到世界的另一边。远到就连黑夜白天都要颠倒过来，那样的地方其实和迟到五十年的银河之光一样，空间之外，更隔着时间洪流不可逾越的距离。

二哥安小标与他说起这类经历时，曾笑言总这么颠来倒去的，最末连自己几岁也弄混了。现在穿过换日线的人成了自己，彭洛实在是很想亲身经历一下24小时凭空倒退的感觉，可惜他一上机就不争气地睡着了，一睡就是大半程。睁眼一看，机舱里亮着灯，舷窗外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了。

“给。”

他正看着窗外发呆，玻璃上霍然映上一张陌生的脸。讶异之余，少年还是尽量快地转过身去，接过了那人递过来的水杯，“谢谢。”这么说过之后，他却两手握着杯子，一口没有沾。

“没放毒，小姐要活的。”那个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我只是不渴而已。”

“那倒是，我看你并不像怕死的家伙。”他上下打量着少年，不禁眯了眯眼。

这个借递水上前搭讪的异国人体格健硕，却有一双颜色温柔的蓝眼睛，就是这双眼睛让他看起来不像飞机上的其他绑匪那样凶神恶煞。周围的人差不多都睡了，驾驶室离这里也有距离，确实是个说话的好时机。

然而彭洛记得这个人并不多话，此前也一直没有开过口，想不到第一个前来搭话的会是他。

“我认得你。”男人的中文说得并不熟练，但他坚持用生硬的汉语进行对话。尤其是这一句，或许怕彭洛听不清他含糊的吐字，男人很快调整了僵硬的舌头，试图将自己的话复述清楚，“……我见过你。”

啊，这或许就是原因。

彭洛默默地想着，但他依然没有这么早开口回应的打算。

“你在玻璃上写了法格纳，不是么？你是法格纳的杀手吧，我知道你一定是。”

“不觉得太武断了么。”少年低垂着眼说。他的声音极轻极细，像羽翼划过空气。四维的人如若醒转，甚至看不见他的嘴唇翕张，但传进男人耳里的话音依然反常地清晰。

“我说了，我认得你。”他在胸前交叠起双手。这个动作既能显示他的烦躁，也表现出他隐约的不安，“我之所以能记住你的面孔这么多年，第一因为你的外貌没有变化，第二，你应该知道什么样的场景才能让我们这类人印象深刻。”

少年的眸子忽然冰冷下来。

第 147 章

少年的眸子忽然冰冷下来。

“想要杀我么？可惜现在的你办不到。”

“没这个必要。”他却说，眼神也随之趋于平静，“如果你愿意将这些公之于众，你早就做了。”

男人注视着他，不语。很多人能在一秒之内迸发杀意，但他还没见过什么人能在一瞬间又将戾气全盘撤去，而且撤得毫无痕迹。

这少年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舷窗外单调的浓黑色云团，只是一个少年而已。

——他差一点以为之前是自己眼花。不过记忆令他抖擞清醒，别开视线，他必须摆脱眼前印象的干扰，“我还记得你那时的眼睛不是这个颜色。”

少年又扒着窗口看了好一会儿。他的身体不动，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这句话似地，直到他突然地启口，自言自语似地轻声呢喃，“你到底想问什么呢，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