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獠之牙，夏莫长久(178)

“无聊！”

难怪獠牙咒骂一声，回过身去补眠了。

“你还年轻，不懂的。”光头老五只在开车的时候最多话，他摆出一脸讳莫如深的笑，明知小姑娘听不懂，却还是要说，“这就是所谓的老夫老妻，学着点吧，你也总有老了的那一天。”

“我可是男人！”她做了个鬼脸，把姣好的女儿面拉成凶神恶煞样，列牙咧嘴地示威。

只有老五笑意斐然，从来不吃她这手，“好啊，你死都不要嫁人，不然就讨个老婆吧。”

“乱七八糟……”明明是说不过，不认输的獠牙非要骂上两句，才沉沉地阖上了眼帘。

工作让彭洛颓靡的健康状况有所恢复。他认真的态度也全然不单单是应付那样简单，史世彬以为十分好笑的是，他甚至在每晚睡前手捏着甄氏小姐的玉照，叫上至少三百遍她的名字。

老五跟他说过，世界上有自我催眠这种玩意。彭洛就像一个入戏的职业演员，在戏中时，他需要剥离开一个自己，并让那个自己真真正正爱上一个陌生人。

十六岁的清秀少年，温柔，沉静，纯挚，这就是他要扮演的人。——好像从前的自己。

为了融合这样的心境，他不得不找回一点十六岁时的生气，哪怕只是演戏。这样一来史世彬更没有反对的理由，对彭洛身体有益的一切行动，他都无条件支持。

“可是你这样跟我过来，好像监视。”夜宴场上，彭洛就对他不满地低声嘟囔。

“我又不是故意的，请帖也有发在我手上，这你亲眼看到的嘛。”

“你大可以不来啊，四哥你不是一向很忙的嘛。”

“你不知道——”他笑笑地摸了摸彭洛的头顶，这张定格在少年的脸好像引他回到了十年前的光景，“我一天到晚在忙的，向来就是赴宴的事。”

明知道他就是成心跟来的，彭洛却说不过他，于是只能用闷闷不语来抗议。

他也有要强的一面，这倔强的本性史世彬是知道的，他固然不怕死，却怕被亲近的人当做弱者无微不至地保护着。

但彭洛的身体着实让人忧心，史世彬已经管不得他的想法了，一想到少年那一把被风一吹就要散了的身子骨，他跟来已经算是让步，原本再强硬些的话，他根本不会答应让彭洛接新任务。“你也别跟我怄气了，越演越出小孩脾气，说来说去，你媳妇人在哪儿呢？”

“说曹操，曹操到。”这个话题很得他的意，彭洛笑了笑，抬手一指迎面走来的一群盛装少女，“四哥你最聪明，猜猜是哪一个好了。”

交际场上少不得的是名媛淑女，一个司徒尘燕让史世彬受够了，那些自命不凡的名门之女娇贵高傲难伺候，其实除了身家之外一无是处。因而他宁可对妖冶的美女蛇多些兴趣，这也有助于他好色的声名远扬。就比如甄氏独女甄小晴，被众口一词地称作小天仙，照片也夜夜握在彭洛手里，他却连一眼都没看过。

“左边第三个。”此时他也只是懒懒地扫了一眼，挑了个外貌最出挑的搪塞。

“错了，错了。”少年一努嘴，佯怒道，“你也真是死性不改，一找女人就看向最漂亮的。”

“这怪不得我，明珠之于尘泥，是人都要看向明珠的。”

“明珠？”彭洛轻轻地笑了，并摇了摇头，“四哥，不是我说你，你还真是不懂女人。”

“哦哟，那小六你可是风月老手了？”他笑道。

“你可知道你挑中的那个是谁？”

“谁是谁有关系么？依我看，这帮锦衣玉食的小姑娘都是一个模样。”

“你看不出来吧。”少年淡淡道，“她是生于苦寒的，和我一样受过不少苦。”

史世彬意外地看向他，“她有黑道背景？”

“和尹飞扬扯上关系的，是白是黑都不好说。”

这只是种直觉，史世彬的头脑一滞，这个名字就下意识出口了，“她是夏莫久？”

“你知道她？”彭洛也是惊极，抬头一看，却正对着他变幻不定的深色眼眸。

“长这么大了啊……”

然而那些讳莫如深的东西翻滚着，互相倾轧着，又被黑暗幽邃全然吞没，男人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他始终没有多看那个外貌出众的女孩，却一直记得那惊鸿一瞥间的感受。那是轮明朗的影子，即使脸容模糊不清，他总记得那道浅淡的笑容如刻在碧波上的水纹，稍纵即逝。

“小晴！”彭洛远远地叫了甄小晴的名字。

他看见那队就要走远的女孩中，有一个遥遥回眸。她晶亮的眸子里有水波晃荡，眨了眨，旋即绽开了笑容。

那是在一片纸醉金迷中尤为少有的，不染尘埃的纯美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