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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獠之牙,夏莫长久(142)

作者: 周子亦 阅读记录

相比之下,还是前者可信度大些。

“我们道上的人,最不怕的是死,最怕的到底也是一个死字当头。我们比一般人有钱,有势力,没有道德良知的事都做尽了,再自私一点,也就数挖空心思让自己不老不死。你别不敢想,可能早就有人着手在做了。”

史世彬当然知道这一点。格尔特的器官走私越做越大,内脏在黑市流通,价钱高得离谱,主力客户全是黑白两道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这么多身患绝症的人,但人人都会老去。人这一生什么都有了,就开始怕了:一个死字,万贯家财只能带进坟墓,一生拼搏不就白费了?不如把不中用的器官换成全新的,借用别人的心,别人的肺继续活着——只要是活着,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也好。

“可也有尹飞扬这样的人啊……”

只求不老,却不屑于长生。那人是和自己一样,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了吧。看不尽的人心狡诡,数不尽的夺命阴谋,有人厌弃地转身,也有人乐此不疲地继续沉沦。

“他是只猫,老鼠要玩够了才会弄死。”光头沉吟着,给出了这样的评价,“要让他死很容易,当这个世道足够无趣的时候,或者当他的道行足够骇人的时候,因为再没什么可玩的,他就可以死了。”

婴灵

杀死婴孩是最不可饶恕的罪孽。

传说未出世就死去的婴孩,会施以诅咒。深深不去的怨念,大过已知的任何怨灵,因为他们甚至没有活着吸到一口空气,就死在了母体的子宫内。除了恨,连爱是什么都不会懂。

“好痛啊……”

有时是模糊的梦呓,有时却会更加严重。在身侧碾转反侧的女人,忽然地从床上挺起身子,低头捂着下腹这样喃喃念着,“好痛……真的好痛啊——”

开灯之后,就会发现她的双眼始终紧闭。

“可能是夜游症状。这种时候除了旁观不要做别的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几年前初次出现,之后每隔几个星期就会发生大致相同的境况,稳妥起见,他按着易寒衣给的指示,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妻子痛到脸色青白。梦魇里的苦楚,竟然能强烈得影射到现实里,她两手交叉死死护着子宫的位置,忽然起身,跌跌撞撞地往浴室方向走。

一般而言,女人只会在那里游荡一圈,几分钟后就原路返回。天亮后醒来,则完全不记得昨夜的怪异行为。

“做了不好的梦……”她至多会捂着额头,神情疲倦地抚摩着自己的下腹,“好像那孩子还在这里……好像它没有离开,从来没有。”

这座阴冷的大宅太过古老,最近的一次,史氏十数人的血液曾溅满当场。道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迷信,因为手里的杀债太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秦叔请过道士来做法事,也请过风水师傅看地,那些江湖术士装模作样地捣鼓一通后,总是拿着钱信誓旦旦地保证“怨气尽除”,安小标扔下的那句话才叫人醍醐灌顶,“你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以后不会再来了!”

他不知道房产无数、住所不定的安小标本人,是不是就逃脱了刀下亡魂的追讨。他不是不能躲,只是觉得躲也没用,反正他们这种人总要得到报应,或早或晚。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揪心的干呕声跟着传进耳里,他扔下电脑,急匆匆地赶到浴室,刚好来得及扶住伊林往下软倒的身子。她弯折着腰,两手抠在台面,脸埋入台盆里持续地呕吐。整个前身几乎是挂在洗手台上,不停地颤抖。

“……我这是怎么了?”吐完之后,她撑起身体,掠起盖住头脸的长发,惊恐地趴在梳妆镜上,看见两张憔悴的脸,“Siber,是你吗?”

“是我。”很显然,这一晚谁都别想再睡了。他知道和一个精神障碍的妻子生活不容易,但在这三年里,除了偶尔彻夜难眠之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你感觉好些了么,要不要水?”

“不用了……扶我回去,真抱歉吵醒了你……”

“你也吵醒了自己。”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冰凉得厉害,“做了什么噩梦?你一直说很痛。”

“是这里吧?”学医的伊林?格尔特,一指就是准确的子宫正位,“我想,应该还是那孩子不肯走的关系……痛得这样厉害,我快受不了了。”

“引流的时候做得很干净,没有死胎留在里面。”

“我知道啊,我知道……”她反复点着头,由丈夫搀扶着,脚步虚浮地倒回了软床,“我只是觉得……只是这样觉得罢了。你知道吗,我有时甚至能感觉到它在踢我。”

“别胡思乱想了。”他安慰性地在伊林额上印了个吻,顺手抓过眼镜来戴上,拾起手提电脑继续奋战,“你睡吧,有我作陪,小鬼都闪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