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在上(120)
她入了车厢,靠在柔软被衾之中,脸上笑意逐渐淡去,她合上了双眼不想让旁人看出她的心思,便疲倦的挥手,“我想睡会儿,到了驿站再唤我。”
鸣音颇为忧心忡忡的看着她,将轻薄的被子替她盖上,又给她右脚下垫上了软垫,这才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坐在赶车的白琅身旁。
马车车轮滚滚作响,倒是显得说话声不会太响吵着此刻正睡着的人。
白琅头皮发麻,却还是装作惊讶道:“鸣音姑娘,你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着呢。”
鸣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白大人,你当真劝不动那位黑衣人与我们一起入京?”
白琅拉着缰绳,装作努力,“我不是说了嘛,昨夜他与殿下见过一面以后,便启程去了外地,江湖人嘛,总是这样,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鸣音轻轻叹了一口气,“就算如此,你为何不拦下他,你瞧不出殿下对他有意?”
白琅手上一紧,险些将那拉车的马儿勒的乱动,他忙又安抚马儿。
好一通忙乱,他可算是止住了一场祸事,免了颠簸。
“鸣音姑娘,这话你怎么可以胡说。”白琅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是吓的。
鸣音简直是不想要再理他,果真是五大三粗的男人,怎么可能知道女儿家的小心思。
殿下若非是喜欢那黑衣人,为何要约了黑衣人在女儿节这日相见。
而且若是这黑衣人人品不错,又何尝不可同殿下来往呢?
毕竟那些个送选画像入宫的名门贵公子,人品又能有多好呢?只会想着法子蒙骗她家殿下。
好歹这位黑衣人对殿下还有救命之恩呢。
也从不开口向殿下要谢礼,倒是淡泊名利。
殿下与黑衣人分别,好似真的伤了一口心。
前头那几个驸马人选,无论出了什么事,殿下都不曾伤心过。
可昨日,殿下分明哭了一场,眼睛红肿的遮盖不住,偏生又要去祭花神。
殿下只让她重画了一回桃花妆,不进人前看,方才掩盖住了哭过的痕迹。
与黑衣人分别,殿下一定很伤心。
见鸣音不理他了,白琅长吁了一口气。
可真是吓死他了,黑衣人可是陛下呢。
他怎么敢胡言他家殿下和陛下之间的情谊呢?
即便有情谊,那也只能是这二人之间的亲情啊。
马车内,赵云兮缓缓睁开了双眼,默不作声的望着车厢顶棚。
她抬手轻轻揉着眼睛,忍不住嘶了一声。
大哭过一场的眼睛,干涩肿胀,昨夜她也丝毫没有睡着,到了此刻,整个人就是浑身都不舒服。
“你不是皇祖父和皇祖母的亲女儿。”
昨夜里,梨子精的这句话,像是魔咒一般,在她的脑海里不停地回旋着,无论她闭上双眼、堵住耳朵、捂紧了嘴巴,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
可是这句话,就是消失不掉。
她昨夜不过想要阻止梨子精。
哪里又能想到,会从梨子精那里听到这句话。
她活了十七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不是爹娘亲生的。
人都是爹娘生的。
那她是从何而来的?
总不可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而且爹娘多么疼爱她呀。
别的孩子一岁多都能走能跳了,偏她爹娘宠着她,她学走路摔跤大哭,就心疼的不再让她走路,以至于她比同龄小孩走路都要慢上许多。
她父皇连她兄长们都不曾亲自启蒙,却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写回了自己的名字,亲自给她启蒙。
她母后身体一直不好,可也是给她亲手做衣裳鞋袜,饶是到了如今病重的时候,还日日都只惦记着她的婚事,一心盼着能送她出嫁。
她明明就有世上最好的爹娘。
为什么,为什么梨子精要告诉她,她不是爹娘亲生的呢?
她现在讨厌死梨子精了。
看她以后还理不理他。
她望着顶棚,眼角就不自觉的流出了眼泪。
眼泪是滚烫的,烫的她都不知道自己正在哭。
一双眼好不容易消肿了片刻,此刻又开始红肿了起来。
待到鸣音进来唤她,还以为是车厢里有蚊虫。
归程三日,队伍皆是静悄悄。
所有人,要不是以为他们殿下是腿伤未愈,所以不舒服。要不就是以为他们殿下离了心上人,正伤心不已。
倒也无人去她跟前胡乱说话,让她得以在三日里,每日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刚一回宫,赵云兮便打起精神,随着等候的宫人入了寿康宫。
太后早已翘首盼着她回来,神色激动的将她好一通打量,因着归途要乘马车,太医担心她的脚伤会复发,又替她仔细的包扎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