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在上(108)
她此刻在心里堵着气,
这一点, 黑衣人在了解不过。
不过,他愿意顺着她。
赵云兮学着她家大侄儿的语气, 淡然的一本正经开始胡说八道:“我看你倒是很像我家那株成了精逃走的梨树,日后我就叫你梨子精如何?”
黑衣人未曾因这荒诞的名字而动怒,甚至还轻笑了一声,应和着, “名字不过是代指,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无作用。
赵云兮抿着唇,双手撑着下巴,生起了闷气。
可恶,就连此刻她的口舌之争也能落了下乘。
梨子精干嘛要这么大度,就不能斥责她一两句莫再胡闹?
显得她很是幼稚小气。
忽而她放在身侧的薄毯被黑衣人拾起摊开披在了她身上。
动作熟稔,像是已经做了千百回。
还伴随着黑衣人在她耳边的一声低语,“起风了,别着凉。”
赵云兮感受到了耳边灼热之气。
“你!”她心中对他们之间的亲密接触早已经是惊弓之鸟。
心中一动刚要反应,那股灼热之气却已经远去,片刻未曾停留,让她那句离我远些,保持距离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黑衣人已经移开了目光,看向笔帖吏家宅的方向,那处与别处点了烛火的屋舍一暗一明,格外显眼。
赵云兮拧着眉头,在寒风里将那薄毯抓紧了些,是她想多了吧,梨子精果真就只是为了给她披上毯子而已,别不是想要对她抱有其它心思,比如拥抱。
她是不是应该大度些,莫做那惊弓之鸟,处处都小心谨慎。
见梨子精盯着笔帖吏家宅的方向,她颇有些惆怅,“听说笔帖吏一家都葬生火海,同他家比邻而居的几户人家也都遭了无妄之灾。”
“他虽只是一个笔帖吏,可好歹可是食朝廷俸禄的官吏,食人俸禄,忠君之事。”
“梨子精,你说他为什么想不开要对一个反贼忠心耿耿,事情败露后为了不被朝廷捉拿,竟然愿意自焚,难道他的家人也愿意为此丢了性命吗?”
“而且如今大楚国力蒸蒸日上,国泰民安。”
“为何一定要坚持追随反贼呢?”
她可不相信笔帖吏家中妻儿老母,是愿意同笔帖吏一起葬身火海的。
哪儿有人愿意死在火中,被火灼烧的滋味,多可怕啊。
那位笔帖吏就像是中了邪一般,因为谋划暴露,便要献祭性命。
黑衣人并没有意外她会有这么多问题,许是今夜格外让人放松。
他脸上那张蒙面的面巾,仿佛带着魔力。
他忽而仰面躺下,双手枕在脑后,不管这屋檐上到底沾染了多少灰尘,倒真的很像是个身无牵挂,在江湖自在漂泊的江湖浪荡侠士。
他似是厌倦了前尘往事,看着夜空自嘲一笑,“世人心生邪祟,自是因欲壑难平。”
“那把龙椅总是能够轻易让人滋生欲望,而为此烧起战火。”
“就算有人自以为能改变,却也不过是贻笑大方,自以为是。”
“前朝后世,朝代更迭,皆会如此,不会改变。”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寻常,却让赵云兮听出了他话语中暗藏着的疲惫厌恶之感。
她不由得一怔。
梨子精从来没有如此过。
二人相伴了十七年的岁月之中,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
赵云兮仔细的斟酌着用词。
半晌才想起一个最合适的。
她家大侄子从来没有如此垂头丧气过。
她知道这做皇帝的,从来都要喜怒不形于色,方才会显得深沉而不可知。
朝臣们只有不停地揣度着皇帝的心思,才能
许是经过了苏淮告诉她那些她未曾知晓的往事以后。
此时此刻,赵云兮突然回想起,她家大侄子在她父皇尚且在世时,七岁小儿还未到大人腰间高,却是仰着头大声同长辈立下了豪言壮语。
“孙儿定会不负皇祖父的教导,长大后必定会收回大楚国土、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外族不敢来犯、让我大楚千秋万代永远和平。”
她父皇那时,身子就已经不好,夏日里也要披着厚厚的大氅,听见孙儿小小年纪便立下了如此壮志,难得的来了精神,一手抱着她,一手牵着大侄子登上了城楼,指着万里河山,让他们看。
她的父皇已经很久没有那般开怀的同她说起大楚的山河。
那一天,他讲了很多的故事。
一直到夕阳西下,太阳落山前,黄昏洒在满京都的房屋顶上,像是罩上了一层金色的轻纱。
她的父皇用着饱经沧桑的声音,慎重的与他们说着:
“大楚的未来,就交给你们这些小辈了。”
这句话充满了传承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