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引(65)
和一年前似乎无甚区别。
“小薛?”一道声音越过人群,接着一个身影分开人流,从旁边插过来。
连突然冒出来的亮子都如同复刻。
“亮子哥。”顾玖之冲亮子点点头,露出乖巧的笑。
“诶,小顾啊又见面啦。”亮子“嘿嘿”地笑,显然对顾玖之装得天衣无缝的乖顺很是受用。
薛逸伸手揽过顾玖之的肩:“亮子哥,又见面啦。”
亮子“嗯嗯”点头:“我刚一眼就看出来是你们啦。比老蒋反应还快呢!”
怎么可能是复刻?
他们来过那么多次平兰,赶过那么多次集市,穿行过那么多人群,打过那么多回巷子里的架,登上过那么多遍城墙。
顾玖之不耐烦地皱眉,拎着他的袖子,把他的胳膊甩下去。到底不再当街跟他比划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玖之习惯薛逸的温度,已经如同他习惯自己的体温。
可又有什么总是没有变。
“我们还在那边。”亮子指指不远处,笑呵呵地招呼两人过去,还是单纯到有些傻气的模样。
“我晓得。你们哪次不在那边。”薛逸摆摆手,又看向顾玖之,“小师弟?”
顾玖之点头,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那双清冷的眼睛,眼底还是带着暖意。
薛逸站在刘山边上,撩着袖子整理一堆乱糟糟的绳编。不知道是哪个地方收过来的特色工艺品,全都纠缠在了一起,杂成难舍难分的一团。
一小段胳膊露出来。少年人腕骨嶙峋,勾出来很有侵略感的线条,手臂上削薄却有力的肌肉贴着骨头,漂亮精悍。那里头的攻击性,连他白生生的皮肤都蒙蔽不住半点,更别提上头几道新旧交错的疤。
刘山的目光从他小臂上一晃而过,又转回到桌面上随手写着的账上。
那记账的方式特殊,一条一条地罗列勾画,似是每个细节都明明白白,字符和语句却极是简化,像在打什么只有自己人才明白的暗语。
不像是商人的账本,倒像是衙门里头的记录。
“小薛,下个月要出去一趟。去年说要乱……一年都在周边晃荡,没怎么走远,这回要没什么状况,准备去久一些了。你要去么?”刘山低着头,比着那天书似的符号,一条条对下来,一边随口问薛逸。
“去。”薛逸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点头。他也没分多少精神出来,一半的心思在跟缠得难舍难分的彩绳斗智斗勇,另一半心思飘到了摊子旁边。
刘山也点头,满脸的不出所料:“行。具体安排过两日定了便告诉你,你有什么事随时到店里来,同谁留个话都成。仍像先前那样。”
“好说。刘哥安排自然是妥当的。另外……”薛逸顿了顿,终于连那一半的心思都挪了过去。他从一团乱麻里抬头,目光像是自己有意识一般,径直落到顾玖之身上。
顾玖之站在摊子边上,手里拎着块抹布,慢悠悠地擦一个瓷器。他看着界面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像是对他们的对话不甚在意。
——他们说话的内容,分毫不差地落在他的感知里头。
薛逸很清楚。
“怎么?还能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又什么时候跟我们客气过?”耳边,刘山的问句不甚在意,大有“你敢说什么我就敢应什么”的气魄。
视线里,顾玖之表情松散,微微有些出神。
——面上不动声色不在意,实际上筛选早已成了本能,牢牢地把着每一条或许有用的信息,将全部的局势都掌在自己的手上。
不是多在意,也不是多没有安全感,只是习惯。就像猛兽习惯了观察身边的每一寸环境。
薛逸再了解不过。自己的习惯,怎么可能不了解?
他们是同一类人,同一种凶兽。
薛逸笑笑,视线收回来,重新落到彩绳上,摇头:“没什么,再说吧。”
一年了啊。
薛逸这个时候才真的意识到,原来这个人已经同他相识那么久了。
明明初春河边上的笑和刀光依旧明亮,暮春城墙上冷淡的侧脸和平静的嗓音还没散开,他们却已经在彼此身边一年有余了。
可是,他仍旧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顾玖之,你是谁?
薛逸终于拆开了彩绳结成的线团,将一把理顺了的绳编都丢给了刘山,这一天都不想再看到那弯弯绕绕的工艺品。
他背对着刘山手边的颜色,热络地推销着一把这辈子都不可能缠成一团的竹筷,没多久功夫便卖了个干干净净。
薛逸索性同顾玖之一左一右地站着,照看起摊子来。他熟练地跟生面孔或是熟面孔插科打诨,间隙里偶尔同刘山或是亮子聊上个一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