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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引(304)

作者: 子木长战 阅读记录

贺清延紧了紧他抓着包袱的手,抓住了他翻案的、连同扳倒几个世家的证据。

他笑了笑,大步走向前方。

南方湿润的土地,西望苍茫。

这漫长的一线,没有过东南的惨烈,也没有过北关的平静。

——这或许是大胤边防上最大的变数。

二十余年前,玄光的威压震慑豺豹。

二十年前,战火熄灭。镇守这里的将军离开,再也不曾回来。

两年前,年轻的手腕压平了暗潮与波涛。少年提刀,仿似故人归来。

这里是——

大胤西境的起点。

荼余。

界碑在淡薄的雾气后面,棱角模糊了,却像直入了望不见的高处。远山只剩了个轮廓,连绵婉约的线条,吞吃了累累的白骨。

城墙下面喧嚣,新入伍的士兵在训练的间隙打闹。

校尉不耐烦地嚷嚷,年轻人在他身后扮着鬼脸,嘻嘻哈哈没有半点正经样子。满场的笑闹,明亮而生动的。

两年前流过这里的鲜血和亡魂散尽。

中年人终于耐不住烦了,举起刀,用力吼了一嗓子。校场里忽然没有了人声,只有那一声令的余韵悠长。列队,数千的脚步声混在一起,像寂静里的雷声。

烈火和死亡里打磨过的胆气从未消磨。

城墙上肃寂,郑广握着他的硬弓,望向没有尽头的西面。

绵延的边境线。

他在这个地方入行伍,从这个地方脱颖,又重新回到这里。

二十多年过去,他代替了他的将军站在城头。已经不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热血。

郑广举起弓,缓慢地拉开。

他年少时想要追随的人已经不在,想要守候的地方依然安泰。

他仍未老去。

他眯起眼,箭尖沿着边境线,指向空寂的前方。

西陵。

城墙外尘土飞扬,契戎、辽姚大军盘踞在界碑之内,正对西陵城门。虎视眈眈。

斥候匆匆地冲进主帐:“将军!敌军有动作了!整兵!又要打过来了!”

议事的将领军师们都站起来,神态各异,却都直勾勾地盯着军帐外。

沈威一把抄起来他的双锏,眉毛挑起来,怒目圆睁,像被激怒的武神:“妈的!把顾将军折了的账,还没跟他们算!搞死他丫的!”

“搞死他丫的!”

“有来无回!”

“报顾将军的仇!”

他们仍是盯着军帐外头,眼底泛红。

春风浩荡,军旗凌厉地扬起!

沙徊。

军帐。

“娘的!忒难搞!”一个汉子把一面小旗往沙盘里一丢,破口大骂。话说得难听,脸色却绷得死紧,没有一丝玩笑意味,紧锁着焦躁。

赵承言抓起那面旗,往沙盘的某一处一插:“这样如何?”

除了几个沉在自己思绪里的,剩下的围在沙盘旁的人都扑了上来,凝了全部心神推演。

那汉子抹了把脸,瞪着眼睛,目光又钉死了在沙盘上头。

“还是不行。”赵承言长出了口气,肩膀微微松下来。

围着的将士又沉吟了些许时候,先后点头。

赵承言从旁边的盆里拣出半个冷透了的馒头,啃了一口,握拳抵了抵眉心。他伸手抓起面旗,皱着眉头思索。

“将军。”一个军师模样的男人抬起来头,“眼下守城问题当是不大,若要是……”

他碰到赵承言的表情,又顿住了。

赵承言目光锁在沙盘的某处,头也不抬地一摆手,打断了那男人的话:“我们必须杀出去,把敌军杀退——困住这里,怎么夺回雁沙?!”

年轻的将领脸上是岩石一般的坚硬,目光锋利如刀。

“这样?”他扬手,把旗帜插进敌军后部!

胤历二五二年,春。

平兰小城里,将来名动天下的启安将军、启宁将军,真正投向前线。六年后执掌了几乎整个东洲情报的“听风”的最初的十余人,首度正式聚首。曾经震慑诸国、而将再度威压东洲大地的“西锋”,再一次握住了剑柄。

焦土未凉的云宁古道上,几年后大杀四方的启明将军,带着他的几千兵马,疾驰向宁商边关。

苍凉的南迦重镇里,奋力支撑二十余年的南刃,和他的爱人、并生死十数万兄弟,望向了虎踞南方的大国。

百年繁华的槐阳帝都中,未来成就了史书上辉煌传奇的同玖帝,第一次走入朝堂。日后支撑起半个朝局的右丞,带着关州的仆仆风尘,踏过了正阳门。

烽火萧萧的北关、东线、西境,数年内将叱咤一方的年轻或老练的将领,执着军旗迎向他们的敌人。

大胤广阔土地上,逐步要支撑起大胤脊骨的无数士兵们,一遍一遍地演习着列阵、冲锋。

这些将要翱翔于空的雄鹰,此时还是未经历风雨的雏鸟,未曾蜕羽的孤禽,却已经发出了破云的利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