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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引(245)

作者: 子木长战 阅读记录

昨日里这事本就是他们先着了道,没本事才拖累了大师兄,这会儿又不可能再打架,干嘛要喊大师兄再去操这个心、受这个气。再说,姓孙的肯定知道昨日里动手的是大师兄,这会儿要见着了,指不定搞出来什么幺蛾子。他们跟师父去顶着便就行了。

方淮窜起来,冲小七比了个“干得好”的手势:“那位大爷一大早就带着昨儿里一群破玩意儿来了。知道的说他要讨个说法,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砸了咱们的地方呢。师父去对付他们了,在大门那!”

阿川师兄是让他们躲着,可按对面那架势,他们要真躲着了,岂不是任那群人模狗样的东西颠倒黑白?再说了……大师兄自有大师兄的计较,哪用得着替他决定?

薛逸点点头,抬脚便往大门的方向走。四个人急匆匆地跟在他后头。

青云观的正门多少年没修缮过了,是个年代久远的破木门。好几年前,青云观里还只有安野和薛逸两个人的时候,这对师徒便烦透了那门闩,干脆把门当了摆设,成日里从墙头上翻进翻出。这块木板子还是自周川来了之后,才重新恢复了功能。

正上方是一块木匾额,“青云观”三个字掉了大半,浸着雨雪,边缘磨损得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尺寸。一边的钉子不知何时脱了出去,匾额掉了一半,在门上头晃荡了好些年。也是周川又给钉了回去。

这门平日里倒也不常开,对得起那冷冷清清的样貌——从未见过眼下里那么多人。

孙品泉站在最前头,脸色难看得很。身边跟着几个身材壮实的家丁,其中两个抬着个软轿,半敞着帘。鞋底子脸窝在里头,肩上固定着木架,面孔苍白,像是随时都要咽气。眼神却是怨毒。

后面还有十来个少年,全是昨天的“跟班”,有的吊着只胳膊,大多都顶着张彩绘似的脸。硬换上了体面的衣裳,做正经人家孩子的打扮,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常年和鞋底子脸混在一起的那几位“公子爷”,却是一个都见不着。

薛逸远远地打量着这些人,脚下不停。他心里有了些计较。

他自认拿捏得准,这几年里也观察得够细致,隐隐琢磨得出这里头的水深。他们闹得凶,可到底也只是十来岁的少年、十来个人的争斗,放到外面去,恐怕连“冲突”都算不上。而那几位在平兰城的百姓里,名声可臭得见鬼,即便他们出去编排薛逸的凶狠,怕也只会被嘲笑一句“连这瞎话都说得出”。再说,有头脸的人家恰也是栽一句“头脸”上,能拿着权势压人,可要看起来还是“孩子间的打闹”,他们本不占理,更没法子像那些平民百姓似的胡搅蛮缠,落个坏名头。便也只能自己咽下这闷亏。

孙品泉会直接找上门确实出乎意料,许是这个小儿子的伤真真戳到了他心窝里,又许是……背后还有些什么。这便不得而知了。看这仗势,气势足得很,却从他们站定在这里,便已经露了破绽。不算对付不了。只是……

他好像又把师父给拽到了麻烦里……

薛逸不会因为“把师父拖下水”而愧疚,师父压根不是个怕事的——他甚至自己便是个挑事的。

可薛逸又总觉得,师父不该被硬扯进他们惹的事情,为这样子琐碎的斗嘴上心。师父这样的人,就应当想打架的时候提剑、不想掺和的时候撩袖子便走,而不是像这样被拴在原地,非要去面对这场无意义的嘴皮子之争。

安野背对着他,大剌剌戳在门的正中央,裹着件不知哪里翻出来的道袍,皱巴巴地,着实看不出来什么颜色。可那站姿也着实的嚣张,带着股子睥睨天下的狂妄。

周川、宋无忧、任可行、常在站在他左右两侧,活像是被拉出来遛弯的侍从。

“我说,小孩子打打闹闹的事情,当爹的管得太多呢,这孩子容易不成气候。”薛逸跑近了,听到安野的声音。那把嗓音懒洋洋的,听起来很是欠揍。

“诶您别激动,我讲的可是实话。您看看这孩子,被家里护得好,便容易这么副病歪歪的模样,知道的说是肩胛骨裂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断了十七八根肋骨呢——哦,这是您儿子,对不住对不住……欸哟喂,不能吧,都这样了您还忍心把人抬过来,白白折腾这大半条山路?哦晓得了——您这一定是要锻炼锻炼他,顺道再学学怎样搬弄是非颠倒黑白。唔,对不住对不住,恕我眼拙,刚没看出来……”

薛逸嘴角抽了抽。

安野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

他额头上一块油渍,脸上抹了几道黑灰,一副潦倒又混账的模样,让人第一眼便心生震撼,再记不得传言的“那么那么好看”。真难为他能从犄角旮旯里搜罗出来这么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