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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引(234)

作者: 子木长战 阅读记录

薛逸醒过来,望着头上的房梁,发了一会儿呆。意识慢慢回笼。他猛地一弹,挣扎着坐起来,伸手在榻边摸锁。

“醒了?”刘山被他惊醒,恍惚着坐起来,想要把他按回去又不敢上手,着急忙慌地跑出去喊大夫。

早些时候在破庙里,等薛逸倒下去,他们几个才发现他身上的伤远比他们以为的严重得多,根本难以想象这人是怎么撑着活蹦乱跳到那会儿的。少年血污下的脸色,早已经苍白到几乎不见了活气。他们也才记起来,这其实不过是个孩子。

他们手忙脚乱地把人送到医官,差点没被当作白日寻仇的扭送进官府。

失血过多,体力和精力透支,外伤引起的高热……好在,总算是缓了过来。

大夫把过脉,絮絮地叮嘱了半晌,听得薛逸头昏脑胀,才慢吞吞地踱出去。没一会儿,药童把药送了过来。

薛逸坐在榻上,瞪着刘山手上的碗,隔着个碗沿跟那一满碗气味苦涩的药大眼瞪小眼了半晌,重重叹了口气。他夺过碗,一口气闷干净了,飞快地塞回刘山手里。苦着脸“唉”了声,紧接着望向刘山,正色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话说得很正经,眼神转动间活泛又澄澈。奈何庄重不过片刻,便飘悠悠地跌了下去,生无可恋地瞅着天花板,似是被药苦得不轻。

刘山还了药碗回来,见薛逸又爬了起来,才同他搭上了话:“说什么麻烦啊。要不是你,我估摸着得在那荒地上,变成两节还不止了。”

他比划着,自己先笑起来,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嘴角一抽。

薛逸“哈哈”地笑他,一个没留神幸灾乐祸过了,震动了肩伤,呲着牙倒抽凉气。

“这会儿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非得硬撑着晕过去了才算?”刘山皱着眉,有些不明显的担忧和愧疚。

“那不是之前没顾得上嘛。后来……给忘了。”薛逸笑,吐了吐舌头。

刘山呛了一口,明智地没有说出来“这都能忘”。他指了指榻边:“剑在这里,没清理。险些被大夫逼着丢出去。”

“没要紧,丢了便丢了,横竖是抗不过下回了。”薛逸无所谓道,却又探手去摸。指尖触到冰凉凉的金属,往自己的方向勾了勾,停了些许时候,才又把手缩了回去。

刘山苦笑:“可别再来下一回了。早些年不知道哪来的胆子,这两年可只想安稳过日子了。再来一回,别说这条命了,魂得先撂下来一半。”

薛逸看着他,没有接那句话。他忽然敛了所有的表情,连目光都冷醒起来:“其实,有我没我,你们都跑得出来。”

他声音平缓,不带什么咄咄逼人的意味,又异常的笃定。

刘山一愣,面上的轻松凝固,然后板结,再一点点收拢——收拢成冷硬的线条。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中年人,终于露出了他的锋芒。他没什么情绪地看着薛逸:“怎么?”

“云州刘敬岳,云州衙的捕快,挑头剿了半个云州的匪。”薛逸直视着他的眼睛,“这样的人物,怎么能栽在那种地方。您说是么?”

云州刘敬岳。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云州衙的一个小捕快,安安分分地吃着月俸,走到哪里都不打眼。

云州常年受战乱之苦,流民多且乱,官府多年整治依旧没太大效果。流民里头,大半被战乱或是荒年逼得背井离乡,最渴望的不过是安心过日子,便往大胤腹地、或是云州北边走。而总有小撮的亡命之徒,在各个地界上占山为王,倒成了战乱歇息里第一批享受到“繁荣”的人。他们坑害百姓、商人,等把那块地头折腾彻底了,便再往别处去。把更多的人逼成了流民,自然也有更多的人被逼成了匪贼。

云州匪贼成患,已经算不清到底是战乱还是匪祸吞吃了更多的人命。

刘敬岳这个默默无闻了小半辈子的年轻人,毫无预兆地,在这个时候崛起了。

那些年里,说书先生口中的传奇故事都那么讲——那一年,云州混乱和百姓的哀哭里,这个小捕快许是感受到了责任或是天命,生起了剿匪的志向。他一个光杆司令,两手空空,三脚猫功夫,只凭着浑身上下一腔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四处筹备,万般谋算,硬是拉着一伙雇来的人手,烧掉了一整个山头的匪贼。

谁也说不清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多大的一个山头,不是多成灾的匪乱——可这一下,确确实实把沉颓了有些时日的云州的胆气,强势地振作了起来。

渐渐越来越多的人投到刘敬岳手下。五年的工夫,他平掉了半个云州的匪贼。里头很出名的一役,便是袭剿“蛟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