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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引(170)

作者: 子木长战 阅读记录

坐下木桩下面,用手打着节拍,把那些或悲凉或宏大、或悱恻或沧桑的调子,都和成了战歌。

她一生征战,一生恣意。

有人来过。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她。那人站了一夜,投下来一个孤拔的影子。在天亮的时候,无声的转过去,走了。

她一次都没有回头,像毫无所觉。

第二天,慕容葵见到她。还是往常的模样。半倚半趴在石桌上,袖子半挽起来,满不在乎地露出腕上陈年的伤。她头也不回地打招呼:“哟。早啊。”

“早啊。”慕容葵走过去,也像往常一样,把一壶开水搁到桌上。

她在桌面上胡乱摸索了半天,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她撑着桌面坐起来,揉了揉额头:“没茶叶了。今早……”

她说到一半,很突兀地息了声,目光停在院子的一角。那里一株株的秋菊,才将将打了骨朵。她笑了一声:“今年天凉得晚了啊。”

她说完,又把视线收回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伸手去摸茶壶。

茶壶还在桌上。边上两个空杯子。

落日夕阳里,满地的深红,映着粘稠的血。早已干涸。

秋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满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1]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空气这个说法的呢?这里暂且当作是有了吧[2] 《孙子兵法·虚实篇》

第45章 窥光(三)

“我一直没想明白,她最后到底有没有看到花开。可是,不管看没看到,她大概也就是说一句‘今年看不到这几盆开花了’。”

那一天,不管花开没开,又开没开全,她都不会再等。顶多是轻描淡写地叹上那么一句,然后头也不会地踏上自己的归途。不会有半分的犹豫。

决定归期的不是任何人,不是任何季节——只能是她自己。

玖之偏着头,望着院子的一角。正红色的花,在阳光下灿烂到刺目。像火像血。

“今年花期晚了。”

“嗯。今年暖。”顾怀泽应着。他忽然意识到,这么些年,为什么这是他第一回看到玖之来祭玄光——往年秋菊开的时候,他总不在槐阳。

她在花开的时候祭她。

玖之或许是记不清哪一天了,或许是不愿意去记。是哪一天,又有什么要紧的呢?若是将军有灵,恐怕自己也早忘干净了的吧。

“初秋的那天,她打算出去的,不再回来。我知道。可是,她没把刀带走。”玖之垂下眼,轻声说。

很多年前的傍晚,慕容葵在院子里站了很久,沉默地站在她对面。鼻端浓重的血腥味,淹没了秋菊的冷香。

夕阳将将落尽的前一刻,慕容葵忽然回过来神,走到她跟前,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脸。

没有恐惧。没有悲愁。

慕容葵从她轻扬起的唇角里,看到了快意和安宁。一直渡到孩子自己的心口。

她俯身抱了抱她。他们从未有过的亲密。

慕容葵蹲下来,勉力抱起浸在了她血泊里的刀。

那是一柄斩|马刀,刀身宽阔,刃口锋利。萦绕着战场肃杀,纠缠着亡魂。

战场刀。

慕容葵把刀拖到了一边,又把竹榻拖过来。她抱住她的身体,挪上去。想了想,又把刀挪上了竹榻。搁在她的旁边,挨着她的手臂。

慕容葵蹲在她面前,轻轻碰了碰她的眉宇和眼帘。

孩子拖着竹榻,一寸寸往前蹭。不知道过了多久,浑身湿透了,在深沉的夜色里,蹭出了院子。

侍女掌着灯,凑近过来,呆了半晌,才憋出来一声尖叫。侍女强撑着没有晕过去,跌跌撞撞地冲出去找人。跑出去了几步,又想起来,硬着头皮折回去拉她的小殿下。

油灯滚在一旁,一小片火油在空地上烧起来。

慕容葵挣开侍女的手,摇头。

微薄的光线里,孩子低头,最后看了眼已经死去的人,一言不发地松开手,走到院子前,锁上了门。

孩子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脸上眼里,都不见情绪。

之后的几日,慕容葵一直待在这个小院里,一个人清洗满地的血污,不让任何人进去。

三天之后,慕容葵带着满身的脏污和血迹,在侍从惊恐的目光里,走出了院子,锁好门,回去睡了一天一夜。

醒过来之后,还和先前一样,每天拎着装了白水的茶壶,或是一小坛酒,待在院子里。

一个人。

旁边一排屋子安安静静地关着。慕容葵很多次站在门口,又很多次离开。

秋菊落了。

雪落了。

慕容葵想起来去年的这个时候。她看着地上一层薄雪,眯着眼,有些嫌弃的模样,又忽然叹息:“真想去北关看看雪啊。”

孩子安静地站在一层洁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