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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席地而坐(596)

作者: 山水间间 阅读记录

它额上如血的花纹往下淌,顺着眼窝流下去,将月光编织的皮毛打湿了,变得晦暗。

柳南辞说过,他的那个侄儿,白玄,向来都是那么个隐忍内敛的性子。

疼不疼,难过不难过,背负的罪孽有多沉重,抬眼望的是什么,心里又揣着怎样的事。

徐阆想,他以后或许会慢慢知晓,又或许永远也不可能知晓。

梁昆吾身上的花纹又开始流转,浑厚的钟声般的,逐渐震荡开,“你感觉如何?”

“还好。”白玄说道,“若不是你的煞气将暴。 乱的邪气压制了,我可能还会烦恼一阵。”

他垂下眼睛,遮天的帷幕也垂了下来,将徐阆笼了进去,徐阆再次感觉到了在人间那一夜的心悸,心跳得还是那样快,但他并不害怕,他只是突然记起了白玄在断桥上的那席话。

“凡人怕蛇,大抵像怕猛兽一般。”

“只要被盯上了,就难以脱身,直至粉身碎骨,血肉剥离。”

“但故事里的白素贞却动了真情,与许仙结为夫妻。”

“同床共枕多年都安然无恙,就说明她是不可能对许仙下狠手的。”

所以,徐阆没有移开视线,脖子隐隐有些酸疼,他却还是仰着头和白玄对视。

“我去过了星宫,不赶巧,还是撞见了破军,和他僵持了一阵子,不过他倒也没有为难我。”徐阆拿着那颗温润的明珠,递出去,“幸好我还是顺利地从武曲星君那里拿到了它。”

原本应该是由白玄亲自去取的,再不济,也该由梁昆吾去,而不是落到徐阆身上。

白玄缓声说了句“辛苦了”,他暂时还无法化作人形,软塌塌垂着的尾巴扫过积雪,发出一阵细细簌簌的响声,残雪钻进皮毛的缝隙间,很难分辨得清,只有当其中那一条尾巴悠悠然抬起来的时候,细碎的雪才从隙缝中落了下去,啪嗒几声,又重新混迹于积雪。

徐阆看着眼前那条蓬松柔软的大尾巴,思绪也变得慢了,短暂地与脑子挥手告别。

白玄应该是想让他将明珠放上去,但是,很不幸,徐阆那时候没能领会。

事情发生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简而言之,是这样一个心路历程:面对三青仙君扑棱的翅膀时,徐阆咬着牙,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面对白玄晃动的尾巴时,徐阆没有忍住。

向来沉稳寡淡的昆仑仙君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白玄怔了怔,默不作声地从徐阆的手中卷走那颗明珠。

徐阆的指尖还残存了那种触感,起先带着雪的冰冷,后来是属于兽类皮毛的温暖,像是吹融冰雪的春风,轻轻柔柔地拂过指缝,不带有任何危险的意味,是纯粹彻底的宽容。

梁昆吾顿时对他刮目相看,“你胆子还挺大的,要是换个人可能就被撕成碎片了。”

确实,徐阆以前摸过凡间的野狐狸,也是摸的尾巴,手臂都差点被咬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为了防止你们对我产生误解,我想先解释一下刚才的行为。”

“是这样的,”徐阆镇定自若,慷慨陈词,胡言乱语,“我可能被夺舍了。”

白玄和梁昆吾只是看着他,都没有开口说话。

徐阆哭丧着一张脸,“我能搬到焰云山住一段时间吗?这昆仑我呆不下去了。”

“虽然不明白你说的那个词到底有什么含义。”如果白玄现在是人形,他可能已经开始揉眉心叹气了,“不过,既然你一口咬定,那就当你刚才是被……夺舍了吧。”

他说完,将那颗明珠托至眼前,意念微动,灵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中,明珠中的混沌逐渐变得浅淡,像袅袅的云烟,朝着两侧褪去,在无声无息中,将背后的景象显现出来。

星盘酝酿了几个月,耗费了比以往更久的时间,最终给出了回应——

星宫塌陷,昆仑失守,焰云山的火将穹庐烧得滚烫,桂月金弓在遍地的蛇鳞中裂成碎片,四方开天镜的光辉变得黯淡,徒留一片青羽,诸仙陨落,将最后一条法则彻底打破。

第264章 落拓

蒸腾的热气渐渐地熄了。

遍地是折断的兵器, 有刀剑,有枪戟,即使沾满了腥臭的黑血, 仍发着刺耳的嗡鸣声, 像是不甘就此落拓——梁昆吾身上的金纹流淌着,他抬起手,止住那些凝滞的煞气。

三青站在石台边缘处,拢了拢衣袖, 微翘的青羽将指尖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

悬在半空中的天青色光芒如瀑, 绵延不绝, 簌簌落下,将这晦暗寂寥的深渊照得透亮。

“既然预言已经全部印证。”三青有意将咬字放得轻了,说道,“武曲又在何处?”

借着青光, 可以看清, 深渊底下是一张张狰狞的、充满了痛苦的兽面,尸骨累累, 堆砌成山, 邪气如雾霭,袅袅地铺开一张薄纱,将所有诡异的, 令人心悸的东西都遮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