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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席地而坐(466)

作者: 山水间间 阅读记录

然后,他笼在袖袍中的手指猛地收紧,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那双满是皱褶的、枯瘦的掌心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堆圆润光滑的黑石子。

略略一数,不多不少,正好十八颗,泛着玉一样的温润光泽,静静地和他对望。

不止是用“眼熟”能够描述的,聂秋曾将相同的石子握在掌心中,令它染上温度;曾将它压在指腹下,默念着那些生涩的卦象,向四方之位移去;曾亲眼看着它迸裂,碎片混着黏稠的血液,在深夜的烛光下散发着阴森的冷意,无形中把命运的轨迹推向另一个方向。

“这些石子是使者拿来的,他说是可以借此推算天象,老朽愚钝,一直未能参透。”

聂秋背过手,掌心下压,想要使几近融化的沸腾情绪沉寂下来,然而,他身上的每一滴血液都是烫的,在皮肉下跳动,敲击着,促使他将那些遗落的细节重新拾起。

他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干涩,哑着声音,问道:“那位使者,是不是名为‘徐阆’?”

正巧十八颗,是用来卜卦的,质地奇特,并非那种随处可见的寻常石子。

是的,如果追溯那些石子的源头,就应该从霞雁城说起,或许更早,从清昌镇说起,从所有故事的开端说起,在那个油嘴滑舌的老道士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命运就早已落音。

老妇用余光偷偷瞥了聂秋一眼,见他眼神暗沉,更不敢多看,只是答道——

“使者确实是用‘徐阆’来自称,不过,他在我们面前,更多的是用‘阆风仙君’这个名讳。”

古籍中所记载的文字又浮现在了聂秋眼前。

昆仑山有三角。

其一角正北,干辰之辉,名曰阆风巅。

其一角正西,名曰玄圃堂。

其一角正东,名曰昆仑宫。

阆风巅,对应徐阆,玄圃堂,对应白玄,那么,昆仑呢?

聂秋感觉眉心隐隐作痛,他所经历的一切,突然间就变成了被旁人操纵的皮影戏。

所有线索都在这一刻指向了徐阆,步家,覃家,清昌镇,霞雁城,几乎处处可见徐阆的身影,他虽然没有直接出手干预过那些事情,却也在无形中推动了所有事情的发展。

在霞雁城,连谢慕临走的时候徐阆都没有出现,之后聂秋也再也没得到过他的音讯。

他来得静悄悄,走得也静悄悄,看似什么都没做,又好像什么都已经做完了。

聂秋曾有片刻间对这个奇怪的老道士有过怀疑,然而,当昆仑出现时,当那些诡奇的神话出现时,他从来也没有将那些事情和徐阆联系在一起过,毕竟他看起来就只是个喜欢逞强的,喜欢故弄玄虚的,随心所欲的,对天相师有所偏见,并且稍微会一点术法的道士而已。

真当徐阆彻底从他的视线中消失时,聂秋才恍然发觉,他对徐阆几乎一无所知。

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徐阆,而徐阆却拂过了长袖,懒洋洋地一瞥,随即消失在人世间。

身为仙君,他为什么要以凡人的身份出现,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又有什么意义,离开霞雁城之后,他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而步尘容看到的四象翻覆,又是否因他而起?

这些疑问,在找到徐阆之前,或许永远也无法得到答案。

然而,聂秋和徐阆的师徒关系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用处,他无法凭借“徒弟”的身份找到徐阆,他们之间仅存的联系就在那十八枚黑石子上面,石子却早在那一夜毁得干干净净了。

聂秋的视线在那些石子上停留的时间不短,中年人很快就发现了这个细节。

他朝那个老妇人使了个眼色,老妇人顿时了然,身形压得更低,主动说道:“若是这些石子对仙君有用处,仙君尽管拿去,老朽未能参透天机,拿着它们也只是白白浪费了。”

聂秋实在很想问,关于徐阆的去向,这群人又知道多少。

转念一想,这话问出口之后,他们心中必定会起疑,毕竟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太多了。

如果这群人知道徐阆的踪迹,身为神君的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如果这群人不知道徐阆的踪迹,那么聂秋更没有必要问。

所以聂秋终究没有问出口,他也不解释自己要那些石子是用来做什么的,抬手便从老妇人手中取过了那些石子,熟悉的触感沉入掌心中,让他莫名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吾想在此处多停留片刻。”神君收起石子后,语气中明显有了赶客的意思。

弄丢鹿面,犯下了大错,白玄神君不仅没有动怒,甚至没有过多追究,不久前还在互相推诿责任的村民们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听到他这句话,简直求之不得,忙不迭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