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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席地而坐(140)

作者: 山水间间 阅读记录

汶五怀里抱着那袋子甜食,看了看聂秋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手里的纸袋热得很,如同烫手的山芋,他的上牙和下牙一撞,赶紧把纸袋塞进了汶二怀里,疑惑道:“刚刚聂家的人是和聂秋说了什么吗,我感觉他情绪有些低落。还是说,是你太烦人了?”

汶二那只完整的眼睛一斜,嘴里就吐出一句话来:“是你烦人。”

话虽是这么说,汶二却没有再像往日一样乘胜追击,逗逗他这个年纪最小的师弟,而是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拉着汶五回去了。

既然聂秋选择一个人呆着,那自然是有他的理由。

这种时候谁劝也白搭,还不如等他自己情绪冷静下来。

他们作为旁人的,就只能静静地守在他身后。

正如汶二所想,聂秋回到院落中的时候情绪就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先是后悔自己刚刚的语气是不是过激了些,再是后悔他怎么就真的将那满满一袋子甜食都塞给了汶二,每次他见了聂迟派来的人之后,回来都会给常灯和殷卿卿分他拿到的甜食。这次可好,全都给汶二了,师父师姐什么也没吃到。

常灯和殷卿卿看到他回来,虽然什么也没问,但是聂秋还是觉得有些心虚和愧疚,就从袋子里又摸出两本杂书,拿给了他们,权当宽慰自己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聂秋心里觉得苦闷,没有胃口,就没有去。

殷卿卿将饭菜放在了他桌上,只是说让他觉得饿的时候再填填肚子。

聂秋应了下来。

他先是倚在榻上看了一会儿聂迟带给他的书,只觉得眼前的黑字在白底上像蛇一样扭曲盘桓,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去一个字一个字的读才弄明白写的是什么,词句拼凑到一起却又读得云里雾里。

好不容易进入了状态,天色就暗了,于是聂秋就放下书去点蜡烛,也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回来的时候就又像之前那样无论如何也读不进去了。

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有荤有素,聂秋瞧着就觉得有些反胃,丝毫没有动筷的想法。

于是聂秋又重新躺到了榻上,仰面看向屋上的房梁。摇曳的烛火之上,昏黄的光芒照亮了少部分的黑暗,剩余的一大片全都龟缩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烛光旁的人。

含霜,饮火。

聂家,聂迟,家规,卦象。

四窜的贼寇,遍地的血迹,昏暗的天光。

沉云阁,常灯,殷卿卿,汶五,汶二,汶四,汶云水……

无数的念头在黑暗里开始酝酿。

夜晚最是伤春悲秋的好时候,聂秋将那些回忆在脑中一遍遍重复,又倒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后的回忆停留在了他取得比武头筹的那个月夜:汶五打翻了桌子;汶四一身狼狈;汶二作为罪魁祸首早就远远地躲走了;汶云水不动声色地离战局远了些;常灯笑得肩膀耸动;殷卿卿的嘴角抽动,想笑还是没笑出来……

总归,聂秋到最后还是捧着本只看了几页的书陷入了梦乡。

这是他久违的、没有噩梦追随的一夜。

梦中一片清清朗朗,是旭日初升下的沉云阁。

烧得火红的浮云散开,将晨曦的余晖洒向地面,这时候沉云阁的弟子们早已起床练武多时,温暖的阳光打在身上,也只是擦擦脸上的汗水,该做事的继续做事。

偶尔聂秋会攀上并不高耸的矮山,或者坐在屋檐上静静地看着日出的景象。

这就是他那一夜关于梦境的全部回忆了。

往后,再无安宁。

聂秋是被吵醒的。

他按了按额头,慢慢从榻上支起身子,觉得脖子有些酸痛。

天色还很暗,桌上的那根红烛已经燃尽了,血泪一样的蜡油在碟中凝结,房内黑漆漆的,只能看清物体的轮廓,在没有月光的夜晚中一声不吭。

远远传来的是喧闹声,仔细听去,他隐约分辨出好像是尖叫声,还有刀剑相鸣声。

聂秋的脑袋昏沉,意识也很模糊,听到那种声响后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翻身而下,抓起立在门边的铁刀,谨慎地打开窗户翻了出去。

屋檐上能够清晰地看清楚山谷内的情况。

无数的火把在噼噼叭叭地燃烧,灼热的火焰蚕食着身边的黑暗,明亮得有些晃眼,映出的是一张张聂秋陌生的脸,或是面无表情,或是凶狠暴戾,无论是哪种,在无月的深夜中都能让人背后冒冷汗。

人太多了。

聂秋眉头紧皱,俯下身,尽量将身体贴在瓦片上。

沉云阁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即使有敌袭,他们也应该会被那片竹林组成的天然阵法所困住,然后给沉云阁的弟子们留下反应的时间……怎么说也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