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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台(28)

彼时薛长兴取道山间小径,的确让自己的马回到了官道,单从马蹄印分辨,应该看不出太大蹊跷。

何况曹昆德陷于深宫,对于种种事由鞭长莫及,便是他心存疑虑,想要发难,也暂时找不出发难的点。

良久,曹昆德笑了:“也罢,此事你已尽力,义父自然信你。薛长兴此人狡猾多端,滑手的鱼似的,溜了,谁都找不着,如此也好。这事就算是过去了,义父眼下另一桩要事交代你。”

“义父尽管吩咐。”

“几日前卫玦肃清底下人手,摘掉了不少义父安插的眼线,眼下玄鹰司跟个铁桶似的,谁都进不去。好在,官家让江辞舟做了玄鹰司的当家,崔弘义的那个小女与江辞舟成亲在即,义父希望,你能借此时机,以陪嫁为由,跟去江家。”

此言一出,青唯眉心蓦地一蹙。

她沉默半晌,说道:“此事……青唯恕难从命。”

“不是青唯不愿替义父办事,眼下玄鹰司已经盯上了我,查到我是劫匪是迟早的事。再者,高家也有人窥破了我的行踪,京城于我而言,已非久居之地,我便是去了江家,最后也会被玄鹰司抓捕,投入铜窖子,无法再为义父获取消息,为今之计……只能先行离京。”

屋中静悄悄的,夜色太昏沉,外间一点风声都没有,灯油即将燃尽,可是却无人来添,一点光亮照不明这间晦暗的屋子,乍一眼看去,似乎这团光亮才是突兀的。

“也好,你也长大了。”许久,曹昆德道,“这是你的事,便由你自己拿主意吧。”

-

囚犯逃离城外,守在高府周遭玄鹰卫暂时撤走了。

青唯从荒院翻墙而入,在院中稍稍驻足,看了耳房一眼,随后匆匆回到自己的小屋。

门前的烟灰再次被动过了,高府已不是久留之地,何况玄鹰司盯着她,曹昆德也不再全然信任她,说什么有师父的消息,八成是诓她来京的幌子,她必须尽快离开,暂避风头。

青唯很快洗漱,临睡前收好行囊,合衣上榻。

她在黑暗中盯着房梁。

这些年来来去去,辗转奔波,可从前饶是寄人篱下,好歹有落脚之处,眼下这一走,竟不知道该去哪儿。

小野……

青唯恍惚着,听到有故人这样唤她。

她闭上眼,很快入梦。

这回竟不在辰阳故居。

山间草木葳蕤,篱笆围起的院落里种着一片翠竹,她坐在当中,拎着一把重剑,闷不吭声地将一截木材劈成两半。

“你外公要知道你这么暴殄天物,拿一把玄铁重剑劈柴,棺材板该压不住了。”身后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岳鱼七拿着手中刚刚削好的竹笛走过来,“你生你父亲的气,离家出走,然后就到我这里来作威作福?”

青唯不吭声,拿起一截新的木桩,重新举剑。

鱼七手中竹笛往下一压,拨开她的手腕,四两拨千斤般夺了剑,温声说:“小野,你母亲这个坎,你过不去,难道温阡就过得去?你这样赌气,他其实伤心。”

青唯低着头:“我没瞧出来他有多伤心。”

“他又不像你,小丫头片子,难不成伤心了还要叫人瞧出来,都是藏在心里的。再说了,你一个不乐意,跑到我这里来,我这把年纪了,又没娶妻,到时候哪家姑娘来了,看到你这么个丫头片子,以为我有这么大一个女儿,吓跑了,你说我怎么办?你这不是坏我姻缘?”

青唯顿了顿,起身就要回屋收东西:“那我走就是。”

“哎,逗你玩呢,怎么这就当真了?”鱼七连忙拦下青唯,“你不是想学我的软玉剑?今天我把秘诀传授给你好不好?所谓软玉剑,别看是‘剑’,要诀都在一个‘软’字上,最大的作用,当绳子用。你别不信,有它在,哪怕从高处落下,都不会受伤……”

……

青唯陡然睁开眼。

外间天际已泛白,她一下子翻身坐起,额间尽是细密的汗。

当年母亲过世,师父说软玉剑当绳子用,自然是为了哄她开心,可是,可是……

昨日薛长兴在断崖边,问过她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小丫头,你这么有本事,身上还带着鱼七给你的软玉剑,从这里跳下去,应该会没事吧?”

青唯像是明白了什么,她起身起身裹住斗篷,斟了碗凉水猛吃一口,拉开门正要走,展目一看,却见崔芝芸正在小院中徘徊。

她似是天不亮就来了,眼底有深深的黑晕,眼眶红肿,应该是哭了一夜,仔细望去,甚至能辨出残留的泪痕。

前日青唯让她去寻高子瑜问明究竟,她八成已去过了。

崔芝芸一见青唯,上前泣声道:“阿姐,表哥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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