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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台(244)

青唯蓦地不想提洗襟台了,她问起别的:“长公主不是在外有公主府么,为何你一直住在宫里?”

“幼时是住在宫外的,《论语》、《诗经》,都是受我父亲亲自教诵,后来……”谢容与的目光变远,淡淡笑了一下,“后来竟不曾想,他那么逍遥不羁的一个人,会去投河。”

他道:“大周自开朝便重文重士,父亲是英才,他过世,母亲还不是最伤心的,那些伤心到极致,惋惜到极致的,反倒是朝堂上的翰林士人。何况……沧浪江士子投河太惨烈,活着的人总该有个寄托,有个希望,舅父于是便把我接进宫,为我封王,以皇子的规格,教我学文习武。”

谢氏容与,三岁能颂,五岁成诗,天资可比肩其父谢桢。

逝者已矣,活下去的人还想看到未来,所以他被接进宫,被一代君王悉心教养,成了那个士人的未来。

全然不顾他甘愿与否。

青唯听得好奇,遂问道:“这就是先帝后来让你去洗襟台的原因?”

“嗯。”谢容与看着她,她的一双眼是清亮的,亮得几乎带了些星光,青唯有个特点可能自己都不曾察觉,虽然她在陌生人面前擅长掩饰,一旦卸下防备,全心全意地信任一个人,她其实不太会遮掩自己的心绪,什么都搁在眼里,满心满眼都写着想知道,谢容与笑了笑,“是,可能早在舅父决定修筑洗襟台的那一刻起,我注定就是该被派去的。”

青唯心中一沉,不由问:“可是那些年,你在宫里,过得当真开心么?”

沧浪江士子投河时他才五岁,五岁除了丧父之痛,还懂什么。

却要被拘在一座深宫里,走一条既定的路,承载别人的期望。

谢容与注视着她。

片刻,他忽地笑了,舒展着身姿靠在引枕上:“怎么?娘子对我的过去很感兴趣?”

青唯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觉间竟问多了。

她立刻道:“不许唤我娘子,上回都说不是娘子了。”

又解释,“是德荣说你的病还没养好,让我从旁帮着照顾,我才多问上两句的。”

不等谢容与出声,她紧接着又说,“再说你上回不是说要重新认识一下,你这个人,来龙去脉我一概不知,我问一丁点怎么了?”

谢容与看着她,他上一回说重新认识的前提,她恐怕忘了。

他听着她东拼西凑出来的道理,没拆穿,半晌,只道:“不怎么开心。”

青唯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他是在回答她方才的问题。

可乍然听闻这样的答案,青唯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那是一代帝王的恩泽,是圣眷龙恩,可到了他这里,却成了……不怎么开心。

谢容与并不在意,只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见她不出声,又问:“你呢?”

“我什么?”

“来龙去脉总该相互交换才有意思,你问过我,换我问你了。”他搁下手里的卷宗,拨暗烛火,倾身过来,含带着笑意的声音很沉,离得很近,带着他鼻息间特有的清冽气息,终于不再唤她娘子,“你呢,我的小野姑娘?”

第116章

我的……小野姑娘?

什么叫“我的”?

青唯的脑海一瞬空白,手指无措地捏紧被衾,想发作,可谢容与的目光十分平静,似乎这样的称呼没什么不妥,而“我的”二字只是信口道来,只是因为他们关系很近罢了。

很近么?近的,至少在她流落的这些年,没有人比他与她更近了。

他眼下也离她很近,她的鼻尖距离他的下颌不到三寸,她能感受到他的鼻息,与他笼罩下来的目光。

青唯捏在被衾的指尖渐渐收紧,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往后挪一寸,仿佛一旦她退却,就会败下阵似的。

她就这么注视着他,仿佛对峙一般,“我出生在辰阳,父亲是那里的人,我早就说过了。”

他适才就是那么随口一唤,没有其他的意思,她千万不要在意。

千万。

谢容与垂着眼,也注视着她:“我知道你是辰阳人,你小时候,家里的后山腰有一片竹林,春来竹海如涛,十分宜人,后来你为了追一只野兔子,一夜间把竹林劈毁了半片,有没有这事?”

青唯一愣:“你怎么知道?”

她很快反应过来:“我爹告诉你的?”

谢容与“嗯”一声,温阡这一辈子,精于营造修筑之业,若说他最在乎什么,除了岳红英,便只有一个温小野了。在柏杨山的时候,修筑楼台枯燥聊赖,他偶有闲暇,不知觉间总是提起小野,谢容与便听去不少。

“温叔与我说过不少你的事。”

父亲与他说过不少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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