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青云台(219)

葛翁说到这里,也是语锋一转,他看向谢容与:“我观阁下风姿,不该只是个寻常京里人,而是朝堂中人吧?”

谢容与没吭声。

葛翁继续道:“那么我有一问请教阁下。成为士子,金榜题名,是否是天下读书人最向往的事,若名字被写在杏榜之上,是否就意味着他们从此可以平步青云,仕途鹏程?”

谢容与道:“鹏程不至于,但朝廷取仕择官,除了政绩,第一看的就是功名,而今朝堂重臣,除了世家宗室,几乎全是进士出身。前辈说金榜题名乃天下读书人最向往之事,此言不虚。”

一朝及第,天下皆知。

当年谢桢高中状元,微雪凭栏醉作一词,天下雅士争相传抄,乘车自朱雀巷过,男女老少循马竞看,掷果盈车。

葛翁道:“那么我再问阁下,登洗襟台,比之金榜题名又如何呢?”

这问一出,周遭所有人再次怔住了。

石洞静谧,只有火光焚烈灼灼。

良久,谢容与才开口道:“洗襟台的修筑,是为了纪念在沧浪江投河的士子,在长渡河牺牲的将士,其意义非凡重大,是以当年先帝下令在各地遴选登台士子,无一不是文才出众、品性高洁,这……于他们而言,当是无上荣光,甚至……”

甚至连金榜题名都有所不能及。

科举三年一回,时而朝廷还会开恩科,今次不第,来年还能再考。

可是登洗襟台,大周开朝以来,乃或是千百年间,只有这么一回,能被选中登台的士子,他们的名字将被载入史册,传承万年。

“这就是了。”葛翁道,“这个方留,屡试不第,也许他以后还有机会,可蒋万谦等不起啊。一个秀才做官,做官能做到什么地步?可是,如果这个秀才,是一个登过洗襟台的秀才呢?是一个被朝廷遴选,与众多天子骄子一起登过台,名声昭昭的秀才呢?所以——将万谦,他就来了竹固山。”

葛翁盯着众人,声音幽幽的,“他跟耿常做了笔交易,他给了耿常一笔银子,耿常呢,许诺他在洗襟台建成之日,让方留,这个文才平平的秀才,登上洗襟台。”

第104章

石洞里的火色暗了些许。

谢容与的目光凝滞一瞬,随后闭了闭眼。

那座楼台,是他亲眼看着建成,承载着无数逝去士人与将士的赤诚之心,该是无垢的,是不可玷污的,如何……如何竟能拿来做这样的买卖?

但谢容与知道,葛翁说的都是真的,因为那个方留,最后确确实实死在了洗襟台下。

他问:“耿常手里,怎么会有士子登台的名额?”

当年遴选登台士子,是由各地方提交名录,翰林亲自甄选的,这名额,如何会落到一个山匪手上?

葛翁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耿常也没和我说。”

青唯想起了徐途,问:“当时耿常手里,只有一个登台名额么?还是说,他也卖过名额给其他人,其他往来竹固山的商人?”

“不知道。”葛翁道,“我适才已经说了,我和耿常的关系并不好,早年间,我一个人住在西山,连寨子里的人都不认得几个,可能因为太孤单了,有回打猎,在山里遇到葛娃,就把他捡回来养。”

葛翁说着,回头看葛娃一眼。

葛娃依旧盘腿坐在石台上,见众人望过来,他的目光立刻变得凶厉,再度把绣儿往身后藏了藏。

“这孩子,也不知是被狼养大的还是猴子养大的,我遇到他的时候,六七岁,听不懂人话,只会吃生肉,为了把他捡回来,费了我好些功夫,后来他总算肯跟着我回西山,我呢,有了这个伴,就愈发不往寨子里去了。

“就这么过了几年吧,就出了你们说的那事,洗襟台塌了。

“上溪这地方,坏在闭塞,好也好在闭塞。洗襟台一塌,上京、东安,包括中州一带,听说全都乱了套,但是上溪么,还是老样子,几乎没有受任何影响,所以我起先也没把那什么塌不塌的当一回事,直到有一天,耿常忽然一个人来了西山。”

这是耿常第一回 ,也是最后一回亲自到竹固西山来。

他叩开木扉,在葛翁的竹屋里坐了良久,搁在膝头的拳头不断张开聚拢,才开口说:“葛叔,我可能做错事了。”

“葛叔,我担心,会害了寨子里的兄弟。”

葛翁与耿常的关系并不好,这些年,两人几乎没什么来往,但平心而论,耿常对葛翁并不坏,每回寨子里发粮了,耿常都会按照一人的分例,让小的送来西山。因而这一句“葛叔”,就让葛翁的心一下子软下来,他拄着杖,慢悠悠地在耿常对面坐下,“你做错什么事了?”

上一篇:锦权之下 下一篇:美人冠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