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权之下(8)

小珍这时见她发呆，便问她学写字。小珍倒是个好学的，那日见她在描摹一副字帖，便问她能不能学写两个。若鸢自然答应下来了，小珍说道：“以往我侍奉的那些贵人，都不愿意教我。”

若鸢笑了笑：“这又是什么规矩？”

小珍为她拿来了笔墨纸砚，若鸢握着她的手一个字一个字教她写，虽若鸢的字并不是上乘，却倒也可以教习一二，起码教她认字是没差错的。

小珍羡慕道：“真羡慕姑娘可以学这些东西……”

若鸢回想到以前：“以往女先生在府中教我的时候，我还总是偷懒呢。我一偷懒，娘就要说我，但她却是舍不得打我。”说完便笑了。

太阳缓缓落了，宛若散着黄橙橙的光玉盘在移。荣妃在小径中踱来踱去，皇后殡天以后，陛下晚间总来她这里用膳，也不为别的，只图她这里热闹。一来二去的，荣妃也摸熟了陛下的脾性，换着花样准备。今儿不知为何，内官梁五陪着笑来了欢怡殿，却不见陛下的影儿。

荣妃笑道：“可叫本宫好等，公公终于来了。陛下可是公务繁忙，晚些再来？不必急了，只消让膳房到时再做即可。”

梁五手挽浮尘，尴尬道：“陛下……今晚不来用膳了。”

荣妃的笑僵在脸上：“……陛下要去哪儿？”

梁五四下看了，荣妃遣了其他宫人，才又继续说道：“听了个太医院的小信儿，昨儿丽美人特特请了御医诊脉，只怕是……”说着比了比肚子，“只是尚不确定，昨晚上禀了陛下，现时因还未定音，便未与旁人说道。”

荣妃赏了他一袋碎银，梁五便点头哈腰地走了，在宫中做内官的，都懂得眼色。荣妃冷冷笑道：“贱蹄子花样还不少。”

春宜劝慰道：“兴许还没有呢。”

陛下并无多少子嗣，唯有嫡长子周珏、庶子周珩与丽妃的小儿子周琪罢了。常常叨咕想要子孙满堂，奈何后宫的肚皮都不争气，诊了脉后本以为本上钉钉的事，却常常到后来再诊，才知是误诊。

荣妃盯向莺雀阁，心里盘算着些什么。陛下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是极大的讽刺。曾让她家破人亡，又让她满堂富贵。而今她已不愿再忍，既然如此，她不仅要这个皇后之位，还要宫中大乱、朝堂变动。

荣妃转着纨扇，缓缓道：“春宜，你且将敏儿带来。”

后妃中收民女、宫人作养女的人并不少，多数是为了挡灾消灾，图个吉利、有人陪伴罢了。而荣妃前头收过两个养女，都做了妃嫔——至于是为什么，宫中人人心知肚明，只是不戳破罢了。毕竟周珩这般暴戾的亲王的母妃，也并非善茬。

春宜走后，荣妃阴冷冷的笑了。她伸出指甲细细观赏，长长的尖护甲在傍晚的光下是奇瑰丽的金色，叹道：“既然当初你们那样对我，也怨不得我如今要做些什么了。”

镂花纸窗前，妆奁泛着熠熠的光。浓云攒聚，静动交替变换着，天色是彤彤的红，红如蓬勃的野心。

第5章 阴谋（二）

明月朗朗，夜空里并无半点烟雾般的云遮掩，尚未盛开的花骨朵含苞待放，宫檐灯下，侍女闲话着家常。敏儿拖着长长的舞袖从欢怡殿中缓步踱出，原是她适才在乐坊练舞，叫荣妃喊去了去，于窗下不知说了些什么。敏儿走到殿前时，恰逢罗良人匆匆而过，衣袂吹动。

春宜手执红蜡，斜斜借了火，蜡泪滚滚。荣妃仍是懒倚塌上，遍绣芙蓉。

玉斝置在桌上，却未动半分，罗良人进来时，唯有春日里尚有凉意的穿堂风静静掠过。

荣妃热切道：“妹妹，你可来了。”春宜为罗良人添了热茶，伺候落座。

罗良人面上含蓄：“姐姐这时找我作什么事？”

荣妃凄苦道：“长夜漫漫，君心不在罢了。后宫女子如此这般的命苦，我从前不觉得，如今想来，人人一样罢了。只可惜我们的歌啊舞啊，也不知给谁看。”

罗良人心弦触动：“唉……也罢，妹妹能爬到而今这一步，已是万幸。”

蜡油一滴滴滑落银釭，荣妃心底冷笑道：是了，凭你也不过是而今罢了，稍后被当了枪手，只怕心里还不知道呢。

荣妃手帕遮面，似有泪光：“今日我也不与你作那些虚礼了，什么一口喊一个的本宫、娘娘，入宫前还不是一介民女？我自江南来，幼时父幼时父母早亡，且不说几人知我苦啊！”

罗良人也道：“姐姐你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年幼时父母不养，一人学艺入宫，咱们姐妹可是同病相怜啊。”

荣妃抓住机会：“打以前我待你不薄，可你今儿瞧了丽妃那模样，赞你一句穿青衣俊俏，她便冷了脸。且想想，你的嘉裕公主吧，而今我打听她似乎又有孕了，但见她那软硬不吃的模样，若要做主了后宫，可有你、你的嘉裕公主半分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