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权之下(34)

若鸢坐在船边，周珩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为她撑船，还装模作样问道：“姑娘要去哪里呀？”

若鸢想了一想道：“我要去郡国。”

周珩故意粗了声音，装作樵夫：“这可真难为小的了，小的哪知道郡国在哪？这跋山涉水的，累死小的也到不了啊。”

若鸢被他逗笑了：“好了，好了。”又问道，“我们还没有放河灯呢。”

周珩指了指亭中：“我们现在这里划过去，到了亭子里买只河灯放，正好顺水流下。”

若鸢点了点头，抬头看天。天上墨色如一缎无边际的玄绸，稀稀疏疏露着几点忽明忽暗的星光，周珩手中划着桨，却也随她看去。忽而他又不看了，只看着她。

夜里，河面上灯火如群星璀璨，星星点点折过水面波纹，映在若鸢面上光影浮动，她抬着下巴看天，周珩看她。一身青翠的衣裳可真衬她，好似春日里草原上遍地的芳草汇成了一位仙子。

若鸢这才回过神来，想他原是在看自己：“瞧什么瞧！再瞧挖了你的眼珠。”

周珩却吃吃笑了，像个小孩。

第19章 灯会（二）

周珩慢腾腾地划着船，动作悠闲得很，仿佛拖着时候不让这一刻流走似的，仿佛他可以等很久，只是为了能陪着她划船。若鸢手捉住一片叶子，又丢了出去，叶片很轻，于是落得很慢，她朝空中吹着气，那一片柳叶顺风而落，正落在她脸上。她倒很孩子气，用嘴鼓着气吹来吹去，就是不让柳叶落地。

周珩撑船，佯装教书先生一般说教道：“你让它落叶归根倒更好。”

若鸢摇摇头，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我们在河上，它落了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顺水而流，哪有什么落叶归根的？还不如就让我这样吹着，它倒还自由。”

周珩笑道：“可是这位女先生，你说话这档口它已经落了呀。”

若鸢瞪了他一眼，穿着绣花鞋的小脚冷不防往他的膝盖一踢，周珩吃痛道：“真真狠心哪！”

若鸢洋洋得意道：“怎么样？女先生厉害得很！”

周珩划着桨，小舟进了一片荷叶里。大盘大盘椭圆的荷叶浮在水上，雅致得像一副工笔细描的团扇上的画图，可对行舟的人来说倒有些像迷阵了。

周珩一时间划不出这“莲花迷阵”，若鸢就笑话他：“亲王殿下的教书先生难道没教过兵法么？这样的莲花阵也破不了？”

周珩也不恼，只是溺爱一般地看着她。小舟在莲叶里划出来，尾波阵阵，若鸢忽得想起那夜敏儿蒙着面纱从湖中游来……不知道敏儿如今怎么样了。

“真像话本子似的……”若鸢呢喃道。

周珩侧耳道：“什么话本子似的？”

若鸢轻笑道：“小时候我在郡王府，晚间总是到街上去听说书先生讲故事，男女主人公总是在一片莲叶里撑着舟相遇。你不觉得么？”

周珩若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这我知道，可不就是你和我么？”

若鸢见他油嘴滑舌，娇嗔道：“烦死了。”忽然又想起家来，“那时候我一个姑娘家夜里出门，娘总是不放心，还特特为我请了个打手，就为了让我出来听说书的。往往那些大家闺秀家里都不准如此这般的，爹娘待我真是好啊……他们过几日便到了，想想就觉得高兴。”

周珩听她说话总是很开心：“你小时候的趣事可真多。”

若鸢双手往后一撑，仰着头看缓缓倒退似的两岸敷水柳树：“你小时候难道没有什么趣事么？虽然皇家规矩多，不过你大抵也有一两件开心事吧，你和我讲讲嘛。”

周珩仍然温笑着，神情不变：“我么？哪有那么多开心事。小时候倒是有个宫女待我很好，可惜她死了……”忽然神情暗淡了，“谁待我好，谁就要死。”

若鸢吓得一个激灵，捂住他的嘴巴：“不要说不吉利的！”见他这样，倒心疼了，“没关系，以后我会一直在。”

周珩又嬉皮笑脸道：“可不是么，你都嫁给我了，还能到哪里去？”

若鸢小声嘟囔了一句：“没个正形。”

周珩想起她方才在人群中不服气，说她也会唱歌，不过是个童谣，便问道：“你不是说你会唱歌吗？眼下又没别的人，你倒是唱来听听。”

若鸢倒面露窘相：“那都是骗你的……我真的不会唱曲，看你称赞别人，争强好胜罢了。”长叹一口，“这位公子，你可千万不要学本先生，争强好胜不可取哪！”

周珩却非要听，若鸢打量了四下，见真没有别的游船在旁边，便也放开了胆子，试探着唱道：“娘啊娘，生了我……把天儿亮了也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