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权之下(26)

小珍为她细细描了眉毛，又涂了口脂，两颊染了些颜色，额间一抹花钿，看得出极其隆重端庄的。

若鸢往铜镜里看去，一张俏生生的脸呆呆映在里面。

往常她的脸色都是白的，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如今长眉入鬓，唇如桃花，两颊染上粉红，宛若两朵飞霞。

这是她么？又熟悉又陌生。

倘若阿娘这时候在……看着她出嫁，该是多么感动啊。可是阿娘不在，她永远也见不到自己打扮成如此的模样了。

小珍抚着她的肩，轻轻叹息一声。即便她不说，若鸢也知道她是在叹，这是一身侧妃成亲时穿的粉红嫁衣，而不是正红。哪怕到时有幸再抬了位分，恐怕也不是那样一回事了。若鸢朝她笑了笑，却也什么话都没说，自己咽了一肚子落寞。

丫鬟呈上一张木盘，里面赫然是一张红盖头。小珍拿起来，为若鸢蒙在头上，动作轻柔仔细，仿佛真是个娘家人。

她擎着障面用的团扇，两段坠着长长的红穗子，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小珍搀着她的胳膊，服侍她一路上婚轿。

她听见客栈里沸沸扬扬的声音：“这是哪家的姑娘出嫁？排场真大，只可惜穿着粉红的婚服……”

“你还替人家可惜么？那是郡王的千金，如今要嫁给庄亲王做侧妃了。”

“真是好福气啊……”

若鸢这时一只脚踏进了婚轿，听见这句话不觉一愣——福气么？

小珍催促道：“姑娘，该上轿子了，别误了良辰吉日。”

若鸢这才把自己塞进了轿辇中，她端端擎着障面用的团扇，头上盖着红盖头，虽然看不见四周，可她知道这顶小轿只怕不必她打郡国来京时坐的那顶大多少。

她的手指摩挲着团扇的木柄，轿子一颠一颠的，锣鼓声不大不小，因为她并不是明媒正娶的王妃，只是一个侧妃罢了。

侧妃还是给足了郡王的面子。

若鸢听着轿子外的喧闹声。小女孩咯咯笑着追着轿辇跑，大声道：“新娘子！新娘子！”便被阿娘拦下了。她想，她小时候大抵也做过这样的蠢事。

还有沿街叫卖的小贩、走街串巷的手艺人……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把她颠得都有些晕了，外面的喧闹声才渐渐隐去，留下属于皇家的静默。

“姑娘，快到了。”小珍一路跟在轿子旁边，低声透过帘子向她道。

若鸢低低应了一声，“嗯。”

她大抵能想象到，这时已经跨过了侧门……可惜……可惜……如果是正门……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不论她心里多么想是否这些轿夫会把她从正门送进去，她到底还是个从侧门进来的侧妃。

不知走了几条路，王府里一点也没有新婚喜庆的声音，她甚至听见树间偶尔传来的一声雀儿的嘤咛声，越显冷清。

接近了前院，逐渐有了些人烟气，大抵是庄亲王办了酒席，请了一二好友来府中吃席，有了点觥筹交错的酒杯碰撞声。

小珍扶她下骄子，在她以后要住的别院里跨了火盆，就一路进了屋里。跨门槛的时候，她还险些被绊了一跤，幸亏小珍扶得稳当。

屋里一股子昏昏沉沉的熏香味道，若鸢面前是红盖头，透过这绸子影影绰绰的光打过来，眼前是一片好似潋滟的红烛般的光晕。小珍引她坐到榻上，差点儿她就身子一歪，倒在那里。小珍笑说道：“侧妃从今往后可要稳当些。”

稳当些么？若鸢在盖头下苦笑，怎么稳当些呢？

若鸢便坐在红锦被上，静静等待新郎官——庄亲王周珩。

第15章 成亲（二）

堂屋内红烛摇曳，若鸢仍端端坐在绫锦鸳鸯被上，擎着障面用的团扇，两缕穗条一动不动，娴静非常，宛若院里静立的假山。

她听院外有女子的嬉笑声，心中略有酸楚，便问小珍道：“你可知道那是谁？”她披着红盖头宛若一尊雕像，说话间不曾动了分毫，小珍恍然发现原是她在说话。

小珍打了窗扇瞧了瞧外面道：“见穿着打扮，大抵是府中豢养的歌女。”

红烛蜡泪滑落，燃了好些时候了。若鸢心里紧张，脊背挺得更直了，她轻轻道：“殿下还没有来么？”

小珍安抚道：“应该是在前头喝酒呢，为了迎娶姑娘，怎样也摆了几桌酒席。”

正说着时，门外忽然一阵粉杂的脚步声临近，听见一片模糊的喧闹声。若鸢挺了挺腰板，两只胳膊成一条笔直的线端住团扇，上面描着一副鸳鸯图。

若鸢不知坐了多久，大抵天也要黑了。小珍立在一旁不做声，周珩轻轻推开了门，只带来极小的“吱嘎”一声，小珍很识相的从一旁鱼一样的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