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权之下(20)

进了欢怡殿，只见殿中香雾缭绕，荣妃伸着护甲逗弄着金丝笼中的小雀。若鸢掀起层叠的衣裙，跪伏请安道：“若鸢见过荣妃娘娘。”

荣妃只管逗弄着雀儿，和旁人闲着话：“尚服局的衣裳做好了没有？本宫要的那身月白掐银绸裳，你们下午再去催催。”一旁的宫女应是。

若鸢跪在殿中，荣妃也不发话，又径自走到塌边，吩咐春宜倒了一盏茶，悠悠地拨弄着茶盖，半句话不说。

大抵这盏茶都要喝去了一半，若鸢本就昏昏沉沉，这下跪得身子都软了，荣妃才发话道：“免礼吧。”春宜也没有请她落座上茶，任她一个人立在殿中，半句话不说。

荣妃好似漫不经心道：“你昨晚去了哪里？”

殿中半晌没有人开口，若鸢愣了一愣，才想到这是在问她：“回荣妃娘娘的话，若鸢昨晚去御花园散步了。”

荣妃也皮笑肉不笑：“哦？昨晚瓢泼大雨，你去雨里散步？真真好雅兴啊。”

若鸢低着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干巴巴地站着，荣妃站起身来，一个巴掌劈向她的脸颊：“养不熟的白眼狼！”

若鸢被打得头向旁侧一歪，晕了一晕，半晌才回过神来。

荣妃冷笑道：“怎么？三皇子周琪暴雨中在养心殿前长跪不起，是为了丽姬求情，你暴雨中去御花园散步是为了什么？为了路过养心殿，给三皇子递一把伞，显摆你那菩萨心肠么？”

若鸢才知道她是为了这个：“娘娘，我没有……”

又是一个巴掌劈向她：“一山不容二虎，一奴不事二主，这样简单的道理你也不懂么？你在郡王府都学了些什么东西！”

若鸢本就头脑昏沉，这一个巴掌又劈来，她直接身形一晃，跪坐在地上。荣妃讥讽道：“你可是要嫁了那三皇子周琪，不愿做庄亲王的侧妃？凭你，也敢肖想那些东西？嫁了谁是你的命，你没得选！”

若鸢被羞辱得心中恼火，张了张嘴想要驳回去，余光却看到了小珍一同跪伏在地上，满目恳求，请她不要回嘴。

若鸢只好把满肚子憋屈哑在心里——她自己乘了一时口舌之快也罢了，只怕小珍、爹娘都要被她连累。越想她便越觉得在宫里真是好生没趣，落下泪来。

荣妃见她哭了，挖苦道：“你还有胆子哭么？去殿外跪着！”

小珍扑上前去求情道：“娘娘，若鸢姑娘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再跪……”吃了一记心窝脚，便闭上了嘴，也不敢再多话。

因着昨夜的大雨瓢泼，院子里的地上都是水坑，空气中一股子湿冷，荣妃也担心把她跪出了什么毛病，就打发她到廊下跪着，一旁有宫女监督。

若鸢跪在地上，任凭冷风吹拂，跪得久了便打起来一个冷颤，小珍急得想替她跪下，却又不敢多言，被荣妃赶回了偏殿，不准出去。

昨夜的雨瓢泼般的大，今儿房檐上落了一滴又一滴积水淌下，院里的海棠盛放着，红花绿叶，好不美艳。

她头昏昏的跪在那里，值守的两个宫女在旁边扫着水，闲话道：“你听说了么？三皇子跪在养心殿外不起，陛下也拿他没辙……”

另一个道：“果真是没辙，不过陛下也真是好狠的心，就让三皇子在殿外淋着大雨跪了一夜。”

“听说发了高烧，太医院的人都束手无策，只怕是要等死罢了。”

“你说陛下会后悔么？”

“当然会了……后宫才几个皇子呢？虎毒不食子么，大抵也没想到三皇子真在外面跪了一夜……”

“你说那些个内官，不知道他跪着么？怎么不劝劝他，跪到了半夜，大抵是用强也要弄走呀……恐怕有人要脑袋不保了。”

“不知道……只是三皇子真真是有那个孝心，平日里就见他人好心好，常常赏赐一些好东西呢。”

“是呀，只怕他若是从鬼门关回不来，咱们再也没有那么好的主子了……”

若鸢昏昏沉沉地想到：周琪是个好皇子，只可惜他投错了胎，大抵不该在帝王家。而后又冷冷想到：昨夜那殿外分明没什么人，荣妃又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呢？只怕那小内官丢了伞走开，也不是什么偷闲罢了。在宫中的，哪个内官会弃了主子不顾？周琪并非不受宠，若是真丢开了他，那小内官自己也知道大概小命不保了。荣妃可真是手眼通天。

只是若鸢心里一阵阵的哑然，原是荣妃在给她立下马威，只怕宫中要变乱的不只是后位之争吧？三皇子搅和进去，牵扯的事大抵会更多。

若鸢的头脑愈来愈昏了，只觉得冷风再怎么吹打也不舒爽，浑身上下都热得发烫。这种感觉又熟悉又疏离……啊，原来她那时在郡王府染了风寒，便是这样的感觉。这里是哪里？是郡王府么？她可是又回来了，还是她只是做了一场梦还没有离开……不，不，这里是京城，是贵人们觥筹交错的皇宫，是一个本来就不属于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