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权之下(14)

头前她去取俸禄，遇见了春宜。春宜见她那对耳朵红着，又满是指甲的掐痕，不禁握住她的手寒暄来寒暄去，就是不放她走。丝雨也不好意思推脱，春宜便笑道：“你且去欢怡殿寻我，我为你上药。”

之前丽妃虐打宫人的事，虽是掩藏得不出宫门半步，□□妃在后宫只手遮天，只消几个小眼线，便都知道了。于是月余前，荣妃便对丝雨极好，时常给她些珍贵的祛痕膏诸如此类等等。丝雨早已动了异心，尤其荣妃待她说：“我知你在民间有几个兄弟姊妹，此事办成了，我便放你还乡，且有些盘缠你可拿着。你若不愿，我不待强求。”

点绛唇轻轻启合，丝雨还当真以为她在做梦呢。那些话打荣妃娘娘嘴里说出来，仿若天籁之音，丝雨泣不成声，跪伏在地上连连叩谢，却没看见荣妃那得意的轻笑，在碧纱窗落下的青影中宛若吐着信子的毒蛇。

这当儿丝雨一听到陛下遣人“请”丽妃过去，便暗自窃笑了。她步入堂屋，丽妃一个枕头便劈面掷来，丝雨面色一暗，冷冷想道：过了今日你又待如何？！哼，垂死挣扎的老鼠罢了。

便好言好语扶了丽姬起身，丽姬仍然闹小脾气不愿去，还没人告诉她，这不是陛下要同她和解，而是将要了她的命。

丝雨抚过丽妃的乌发如瀑，怜惜地想道：“这许是她最后一程了。”于是用簪花点缀，丽妃看向镜中的自己，除了容华稍减以外，装扮亦如初入后宫时。

丽妃没好气道：“打扮成这样作什么？”

丝雨皮肉不笑：“等下娘娘就知道了。”

丽妃瞪她道：“贱蹄子，说话越发含混了。”不过想到要去见天子，倒也不再发狠了。

待丝雨扶到罗良人的屋子里，丽妃看到屋里挤满了妃嫔，便料想到不对。还未见到陛下的面容，丽妃便在挤攘的人堆里听到罗良人哭道：“陛下……陛下为妾身做主！为妾身做主呐！”

丽妃一头雾水，却知道这矛头是指向她的，当即厉声劈向她：“吵吵嚷嚷，罗良人可真是没规矩。”

却听陛下一吼：“跪下！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丽妃浑身一颤，陛下还未曾这样吼过她。先后殁了以后，后宫中荣妃独大，纵容陛下寻花问柳甚至变本加厉，朝中重臣皆认为这是殃国祸水，而后宫之中并无再多的受宠的嫔妃了。于是丽姬这般出身小官之家的女儿，且又是皇子的母妃，则受到群臣力荐，在陛下犹豫之际，纷纷推举丽妃作皇后。虽然丽妃脾性骄奢，却并不逾矩，先后在时也安分守己。毕竟如今选皇后，乃是矮子里拔高个。

若鸢曾问小珍，为什么没有世家送千金入宫来坐后位？小珍仍是耳语道：陛下疑心极重，恐有心术不正的臣子拉拢帮派，助外室之威。据言，先后之死也并非等闲，陛下正有忌惮之意。

正是因此，丽妃一时慌得跪下在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荣妃心里冷笑，在一旁立着，绣遍芙蓉的裙摆曳地。

陛下道：“你送的那碗羹，你敢说没有任何猫腻？”

丽妃不解。原来方才吉红细细回想，说到丽姬晌午时送过一杯羹，罗良人大抵是用过羹之后才腹痛不止的。

荣妃在旁侧不动声色道：“并非疑心丽妃妹妹，只是吃食等等还是需验查一遍。”巧的是那杯羹盏还置于炕桌上，里面仍残着些，当即便叫太医去验查，没想到银针一进去，便成了暗灰色，此时那残羹已送去太医院，诸位大夫正细探其中有什么毒物。

丽妃听完，反倒抗争道：“陛下自不信妾身，便去查好了。”说罢冷笑一声，目光盯住罗良人，“小人！”

陛下冷眼看着丽妃，显然一副疑心的模样。丽妃只不说话，其余那些平日里最爱嚼舌根的妃嫔们立了满堂，静默得很。

忽而内官梁五进了来，一声推门的“吱嘎”声响起，极为小声，却让众人吓了一跳。梁五模样沉重，伏在耳边对陛下说了些什么话，只见陛下登时剑似的立起身来，眼欲喷火。

丽妃看见陛下这副神情，自知穷途末路，可心下仍疑惑不解：“陛下……陛下！妾身是冤枉的！”

陛下怒极反笑：“孤还没定你的罪呢，你倒说说什么冤枉了你？不打自招！”

丽妃心中依然抱有一线生机的希冀，张口还欲说些什么，却又闭紧了嘴巴，知道这种情况下再说什么也都回天乏力，还不如不说。

陛下目不斜视：“梁五，你说说吧，太医院那群御医怎么说的。”

梁五恭恭敬敬道：“太医验了那残羹，里面有一味滑胎药，药性极强，服用后一刻钟内即可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