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着裴和渊洗漱完,关瑶又体贴道:“婆母那头我亲去打过招呼了,夫君启程前,再去与婆母道个别便可。”
“亭阳是南边儿,听说比顺安要湿热不少,这会儿已经是能出汗的天气了。且那头既是发生地裂倒了不少屋宇,想来蚊虫会更多。我给夫君备了些祛虫的香条和消红的药油,香条房里日日要燃着,衣裳也要多熏两道,若被那些飞物挨了身,记得要涂抹药油。”
在此之前,裴和渊本以为自己醒来,要应付她烦缠着赖赖唧唧问东问西,却不料关瑶领着丫鬟在房内进进出出,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说来说去尽是对他的叮咛和嘱咐。
且她说话温温婉婉不疾不徐,如绵绵春水般。像换了个芯子似的,出奇的贤惠灵巧。
裴和渊的心中,升起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这种怪异感,直持续到他拜别霍氏上了马车。
马车将将启动,裴和渊鬼使神差地撩开小帘。
门楣之下,面容迤逦的女子秉手而立,面上铅华淡淡,身侧绣带飘飖。
四目相触,关瑶翘了翘唇,曲下腰对他福了个身:“夫君一路好走。”
待裴和渊打下帘子,关瑶在府门口站了小片刻后,便转身回了府里头。
越接近容知苑,关瑶的步子就越发快。等到终于入了容知苑的月门,关瑶提着裙子跑进房中,抬手招呼二婢:“快,快些个!”
二婢掩好院门与房门,自壁箱中搬出一堆物什来,给关瑶卸了环细拆了发髻,围着关瑶捣鼓起来。
好半晌后,湘眉转身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便自她扭身的空隙,可见得那镶着葡萄纹的水精镜中,印着张寡黄的脸。
眉毛粗浓,左右眼尾耷拉着,做成个三角眼的模样,左侧的腮帮点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上唇还用呵胶贴了圈杂乱无章的短须,活脱脱像个得了饥病的菜脸子。
而左右二婢手势熟练,看着不似是头回改这妆造,倒像是做惯了的。
妆可易,衣衫却只能等出了府再换。否则让人瞧见容知苑出去个着男装的,肯定要多桩麻烦事。
戴上帷帽后,关瑶嘱着喜彤:“迟些再与婆母说,就说夫君不在,我回娘家暂住,待夫君归顺安,我便回伯府了。”
喜彤眼巴巴地向前一步:“要不还是湘眉留下,小姐带奴婢去吧?奴婢会些手脚功夫,能保护小姐。”
知她不舍,关瑶伸手捏了捏喜彤的脸,安抚道:“你口舌伶俐些,多说些好听的让我爹爹阿娘莫要急。对了,还有拘星班那头。你与宋班主说,有什么事让他自己决定就好了,不用等我。”
知已没得弯转,喜彤只得应了。
关瑶领着湘眉出了伯府,春风带暖,令她心神也一荡一荡的。
千里随夫,关瑶险些被自己感动得嘤嘤啜泣了。
且关瑶极有信心,她那夫君,定然识不破她!
第9章 已替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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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出城郊不远,裴和渊一行便因马儿泄腹而被迫耽搁了几个时辰,吴启到马市换了匹马这才恢复了行路。
与裴和渊同行的是工部郎官梁成潜,此行裴和渊便是佐助于他。
梁成潜是大琮老臣,年轻时虽浪荡过,是顺安有名的纨绔子,但听说后来因为妻子离世而痛改前非,一心扑在朝事上,倒成了朝中极有口碑的清官廉吏。
这梁成潜为人风趣和善且不摆架子,此行独独有个怪举动,便是带着只灰鹦鹉。
倒也不为逗趣,这灰鹦鹉还是梁成潜亡妻养的,跟了数十年,垂垂老矣怕是不久于世。
养了这么多年,那感情自然不是一般的亲厚,梁成潜怕自己这趟公干回来,爱宠已消亡于人世,便干脆拎着笼子给带上了。
并非头回离都城公干,梁成潜对官场中的隐性作派很是了解,他对裴和渊笑道:“若住驿馆,怕是还不曾到亭阳地界,不明来路的银子和不清身份的人,便要令我等疲于应付了。”
因着梁成潜这番话,天色将暮时,一行人便以普通旅人的身份,住到了沿城一间客栈中。
“——老头子,大爷饿了!老头子,大爷饿了!”等着小二领上客房时,突闻粗嘎的,像被烟熏过的声音响起,引得楼上楼下众人侧目。
撩开笼子的布,见那灰鹦鹉脖子一伸一缩地,却是在唤梁成潜。
梁成潜也不恼,还对裴和渊指着那鹦鹉笑:“瞧,这老家伙急了。”
“——你老家伙!你老家伙!”这鹦鹉竟是个爆脾气,听梁成潜取笑自己,双翼一张一合,似在叉腰发火。
“哟,客官,您这鸟不会乱喊吧?”刚收完银子的掌柜忧心地问。
梁成潜抚着长须,呵呵笑道:“掌柜放心,我这鸟儿饿了渴了才会叫,平时安静得很,断不会扰了别的住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