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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玉的茶餐厅&十二宫(17)

自由,是建立在牺牲掉其他东西上的。我一直都明白。但我更渴望自由。

直到某一天——“去找你的自由吧!”王可怒吼着挂了电话。

第二天我们去办了离婚。

离婚后那段时间我过的浑浑噩噩,朋友不免过来关心和问候,我总装作没什么大不了一样打哈哈,照样吃喝玩乐。公司也快要倒了——这也是王可和我离婚的原因之一,她不想孩子刚出生就面对踏破门槛的债主。她一直叫我向朋友借钱解困,但我咬着牙一直没考口。我不想别人知道。我马奔鸣从来都不求人,不想被别人看不起。最后王可终于对我绝了望。

和老大他们第一次去爱玉茶餐厅的前一天,我接到了两个意外的电话。一个是伍夏秋打来的,他终于等到了那个人,快结婚了,按照我们当年的约定打来电话告诉我。我的手机号码这么多年一直没换,这都是缘分。他决定从云南那边回来和新老婆一起过。他的精神状态很好,聊的时候顺便听出了我语气里的哀鸿遍野愁云密布四面楚歌。

“怎么了?不顺心么?”

“公司资金周转出问题了,快不行了,老婆前几个月和我离了。一团糟。”

“……不如重新开始吧。这些年在这里我都乐不思蜀了。我走以后扎西正好还缺个帮手。”

“可是……”

“有的时候你抛下一切了,反而会得到更多。很多烦恼其实都是因为你所处的地方太复杂反过来影响到了你。在泸沽湖,生活很简单,没那么多欲望,快乐反而唾手可得。”

说着说着,我就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苦闷都倾倒了出来,顺便哭了一场。人就是这么奇怪。和天天见面的人不说的话,却能和许久不见千山万水之外的一个半熟不熟的人掏心掏肺。老伍一边听着,一边安慰,我的心情渐渐的好了一些。后来我们约了再见。他给了我扎西的电话,让我有想法和扎西直接联络。

第二个电话就在半小时之后,是吴沉水打来的。

“你还好么?”吴沉水在电话那头问。

“挺好啊。现在可自由可开心了。哈哈哈。”

“那就好……我……其实挺担心你的。”

“真难得啊,你是多少年没给我打电话了。”

“有空出来聊聊吗?明天行吗?”

“明天约了老大,罗利腾和高绚亮。老大没和你说吗?”

“我知道。他和我说了。但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俩见面的事,明天你和他们坐一会就找个借口出来成么?”

“怎么了?”

“……”

“到底是怎么了?”

“我有话想和你当面说。”

“有啥事电话里不能说?”

“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吧……”

在餐厅里《旅行的意义》响起来的时候,我又想起了云南的那次旅行。先是老大离开了我,然后我离开了吴沉水,最后,吴沉水离开了我。

“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

一切能重新再开始一次吗?让我们再次回到云南?那个一切的转折点。

吴沉水和老大结了婚之后,同我就没怎么见过面。我们两都刻意地避开对方。今天她再次坐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觉得恍如隔世。

“你和老大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昨天说这样的话?”

“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不快乐。”吴沉水双手扶着面前的茶杯,低头看着里面袅袅升起的热气,“云南的那次旅行发生了那么多事。我本来对你已经放弃了希望。”

“是因为我没有和你一起去大理吗?”

“你果然是故意装作没有听到的。”吴沉水叹了一口气,“你当年为什么不回应我。”

“我不能对不起老大……”

“可是我和他结婚的那天。他亲口对你说他希望站在台上的那个人是你吧。”

“那天我醉了……他有这样说过吗?”

“虽然他说的很轻,但我正好还是听到了。”

“……他开玩笑的吧。他知道我已经醉的快不省人事了。”

“为什么你会娶王可呢?是因为她长得像我吗?”

“……”

“你知道吗?本来我对自己说别再想着你了,但是得知你和王可要结婚,所有人都有意无意调侃她是我的影子时,我心里已经死掉冷掉的那一部分,又莫名的跳动了一下,即刺痛又火热。也只是一下,就沉寂到现在,直到前些日子听到你和王可离婚,我感到心里那块地方,又开始跳动了。”

“老大怎么办?”

“他总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你知道的,他这个人话本来就不多,这几年更是每况愈下,像把自己锁起来一样。如今我和他在一起,一个礼拜说的话加起来也不会超过20句。现在家里有阿姨打扫做饭照顾孩子,我们费不了多少精力,本该可以享受二人世界,回到家他却总是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关着灯听他的音乐,我只能逃到书房里写那些枯燥的东西。生活根本就是一潭死水。外面的人看起来我们家幸福美满衣食无忧,可婚姻就像鞋子,外人只望到好看不好看,舒不舒服却只有自己才知道。”

“我一直以为你们很幸福……”

“马奔鸣,我好想逃。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带我走吧。”吴沉水开始抽泣起来。

“可是去哪儿呢?云南么?”我想起了老伍的话。也许,我们俩真的可以在云南重新开始。

“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和你去一次大理。”

“当年你为什么不和老大还有李莉莉一起去呢?”

“那个地方,总觉得和你一起去才有意义。满天的蝴蝶,不,也许并没有。但在我心里那里就是相爱两个人的圣地。”吴沉水突然抬起头,满含泪水的看着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但这是我真实的想法。别笑我,我一想到蝴蝶,就想到梁祝,那么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老大对不起,充满了天真少女幻想的吴沉水大概把你当做了马文才。我倒是没把自己当梁山伯。太不吉利了。现在我倒真成了鬼,蝴蝶肯定是变不了了。

吴沉水告诉我,几周后她正好有个在云南的学术会议,我们决定在那个时候瞒天过海地去大理一次。为了避免留下蛛丝马迹,我们决定分头出发,把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尤其是老大,绝不能让他察觉。

我和吴沉水说起了伍夏秋的事,她看起来似乎有些心动。回到家,我就和扎西通了电话。如果可能,去完大理也许我们俩真的就在泸沽湖悄无声息地定居下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就算吴沉水暂时不想留下来,我就在那里等她。

就像伍夏秋的故事一样,十年八年,总有一天会等到她。

一切似乎都重新开始了,我的觉得生活突然点亮了。最后一次在茶餐厅见到老大的时候,他的表现有一丝古怪,我的心里不由有些忐忑不安。难道他发现了什么?事不宜迟,第二天我就起身去了云南。

后来,后来你们也知道了。我就在老大和吴沉水的家里飘荡到现在。就在这一刻,老大在我眼皮底下整理着行装,似乎要起身去什么地方。吴沉水还是去昆明开会了,一个人,而不是和我在大理一起看蝴蝶。

老大离开屋子时叹了口气,最后看了眼满墙密密麻麻排列着的唱片,头也不回地走了。

慢着,为什么我跟着老大一起离开了这个屋子。这不科学。

老大手里的箱子散发出巨大的引力,拖着我在路上飞驰。我跟着老大在云海间穿梭,来到了昆明。老大是去找吴沉水吗?

接下来路上的风景无比熟悉,我和老大故地重游奔向了丽江而不是昆明,唯一不同的是老大不知道我就在他身边。整个旅程他一言不发,大部分时间就像尊雕塑。历史又重演了一遍么,我们三个又同时站在了云南的土地上。哦,不对,现在我的脚不着地。

小巴在山路上飞驰,一幕幕往事在我的眼前闪现,就像电影。云还是那朵云,花还是那片花,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潭水。最后,老大的旅行箱放在了扎西的客栈前。

“你好,你就是扎西么?”

“你是……”

“我是马奔鸣的朋友,前几天和你打过电话的。”

“哦,你好你好。”

“我按照我们的约定来了。”

“房间我给你安排好了。跟我来吧。”

老大怎么会有扎西的电话?对了,我出事的时候他们通过我的手机联络到了老大。这么说手机幸存了下来,他们一定作为遗物交给了老大。在大理出事前我和扎西联络过。老大必定是看过了聊天记录。

已经是傍晚了,扎西带着老大穿过他们家客栈昏暗的走廊,木楼梯咯吱咯吱地响着,灯上的飞蛾扑哧扑哧地飞着。扎西走到了二楼一间房门前,打开门走了进去。

“你要的CD机在这边。”扎西指了指房间的另一个角落,一台旧的小音响静静地躺在那里,“找这破玩意花了我不少功夫,我们这里太偏僻了。这就是老伍以前住过的屋子,面朝着泸沽湖,每天可以看日落,风景好的很那。我已经给简单打扫了一下。房间里他留了些东西下来,你将就着用先。”

“你费心了。”老大朝他点点头,“将来多关照关照老弟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