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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写的从前(111)

作者: 顾安森 阅读记录

为此我倒颇有叹息,阿兄们斗个你死我活又如何?试想为父者怎愿看到自己的孩子们争斗不休?更何况阿父乃是这天下之主,就更不想见到底下之人尽是些别样心思了。正所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们却不懂,非要争个高下,最后将阿父的宠爱耗尽,也就再讨不到半点好了。

我虽心如明镜,倒不曾多加关注,若非牵扯到褚氏一族我早已将此当桩趣闻一笑而过了,不曾我最担忧之事还是来了。那日我去寻阿父复盘前日之棋,刚踏入延春阁就与面色沉重的子熙打了个照面,霎时我便察觉到了不对,待见到阿父不安之感更甚。

莫约是气愤不已,阿父眉头紧锁似在沉思,见我走来也未曾露出半分笑意。心中一惊我骤然反应过来定是因最近之事,晋安王多有不满闹到阿父这令他为难不已。子熙今日大抵是凑巧碰上了,他又是个直言不讳的性子,定是为那位褚氏子弟鸣不平时惹得阿父不快了。

我想我须得做些什么,不能这么眼睁睁见着子熙被阿父猜忌,“临安斗胆相问,何事令阿父这般不悦?”

“临安你也觉我做得有失公允?”

那刻似梅雨天际晦暗阴沉,只差须臾便会落下急风骤雨来,阿父那句反问听来稀松平常,我却惊出了一身凉汗。看来子熙言语间确有不妥,就知他不懂迂回,现今可如何是好?

几番思虑下我却是露出了副不解神色,“阿父可是在说兄长之事?”此话刚一出口阿父面上的神情更为阴沉了些,我自知此举无异于自讨苦吃,差错之下说不定连我也会惹得阿父生疑,可若今日我放任而去,嫌隙一生必后患无穷。

“都传入你耳中了?”

闻言一怔,我隐约察觉到了些许异样之处,也自知如履薄冰而后每一言都得深思熟虑,“宫中传得沸沸扬扬,临安也随意听了些。”

“那说说你作何想法?”

“临安不敢妄言。”

“我想听听,你说便是了。”

“诺。”微一推拒后我应了下来,须臾间心思百转终成所言,“临安觉得此事中最无辜的便是那位伤重不治的郎君。”

“你也觉此事处理得有失偏颇?”阿父这话问得严厉,我却置若罔闻般笑了笑,言语间满是惋惜,“阿父如何处置自有阿父的考量,临安不敢置喙。只是觉得那位郎君年少早夭,白发人送黑发人着实可怜。天下为人父母者无不期望家中儿女平安顺遂,转而一想若临安某日也遇上了这等无妄之祸,阿父定会伤怀不已,而临安又怎忍心见阿父经受此种哀痛?如此一想那位郎君一家委实可怜。”

待说完在见到阿父面上如雨后初霁的神色后我终是松了口气,看来此番算是博对了,我料想子熙定是为族中子弟说了几句,却又仅此而已,以他这般不问世事的作风想来也说不出些旁的,而我只需寻个合乎情理的借口与他,似乎没什么比孝义之下的有感而发更合适了。

“哪有人以自己作比?都是已然及笄的女郎了还如稚子般童言无忌。”轻轻呵斥了声,却无多少说教之意,反倒满含欣慰,阿父一语落下顿了顿又随即开口道:“欸…不曾想最知孝悌的竟是我的临安,那帮竖子成日惹事,若有你半分乖巧,我也不必头疼至此了。”

我霎时忍俊不禁起来,自然清楚阿父这声责骂并非真心怪罪兄长们,而这风波也算是过去了,“兄长们皆为王室儿郎,自然志在四方,临安怎可相比?阿父也不必过于忧虑,虽偶有不和,终究是手足之情难割舍,兄长们心中都自有分寸。”

“不提了。来,与我下一盘,方才同子熙那局都未尽兴。”阿父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多提的模样,我却是明白此事已然揭过,不问是否为政见上的分歧,只要将一切说成兄弟不和,那就有了转圜的余地,而阿父也就不会再因此烦心,更不会疑心子熙了。

那日最后我回至栖梧阁已是精疲力竭,虽为父女,可许多事不该我去过问,我也不能过问,此番凑巧令阿父打消疑虑属实侥幸,我却始终不敢忘记那位传闻中的玉姚阿姊,生为嫡长女言行无端,更是妄图行刺阿父,桩桩件件何尝不横梗于阿父心头令他诸多疑心。

谨言慎行四字我终不敢忘,只是若为了子熙我愿去赌上一把,就如我日追月赶为的不过是离他更近一些。彼时我待字闺中,满心祈盼的皆是能有一日名正言顺唤他声子熙,又想着要陪他一同追寻那所谓的至臻境界,却忘了两厢情愿才能琴瑟和鸣,而我终究成了那吟咏《蒹葭》之人。

现下再想来我这前半生过得的确顺遂,谁曾想却偏又是个多舛的命,于是乎普通四年的那个秋日里我还是迎来了自己的命数,如此可悲,又多么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