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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骨[民国](39)

作者: 一只小火腿 阅读记录

张怀谨是十分悲伤的。

诚然姜素莹的文笔相当优美,讲起严肃的社会热点问题都能娓娓道来。但张怀谨在阅读起这两段文字时,心情沉重的却像在看悼词。

爱情的悼词。

痛苦使人敏感,这厢张怀谨看了一会儿,低血糖症又要犯。一通眼花之下, 明明每个单词他都认识,但读着读着接连串了好几次行,差点看出些其他的含义来。

就好像不成句的字母也能连在一起,组成一句话似的。

真是奇怪。

张怀谨为自己脆弱的身体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把眼镜摘下来擦干净,重又戴了上去。

这回视线总算清晰了,应该能够顺利读完。

但是等等。

方才也许不是他眼花,因为他细细辨认过之后,依旧发现了异样。

张怀谨一瞬间有些难以置信,急忙伸出手指比对起来。一分钟,两分钟。一个惊人的揣测冒了出来,震惊到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很疼,不是在做梦。

英文和中文印在报纸上,都是竖向排版,从上往下读才具有意义,而横向或者对角线应该是些乱序的字母和汉字才对。

但眼下姜素莹所作的这篇文章却不是。

若是交叉斜看,分明能连出些词语。这构造就颇有几分像坎郡流行的Word Puzzle游戏了。

那游戏的规则并不复杂,无非是在棋盘上按横、竖、斜三个方向画圈,在一片乱码中找出尽可能多有意义的词语,然后排列组合成句子。

难不成素莹在文章里玩文字游戏?

这就有意思了。

张怀谨瞬间长了精神,头晕都好了许多。他继续用手比着找了一会儿,发现效率很低,于是从兜里翻出钢笔来——他是常年要下医嘱的,兜里经常会插着一支。

只是因为太心急,一个不小心,下笔时花了太大力气。笔尖出墨又过于顺畅,勾勒在纸面上洇出一团黑,以至于有些字迹都看不清了。

张怀谨急忙抬头,唤住已经远去的小报童:“等等,再给我三份!不对,十份!”

小报童简直高兴极了。

不开张是不开张,一开张吃一天!

……

大街上熙熙攘攘,日头西晒。

路过的行人看到一个时髦的年轻人蹲在地上、对着几张破报纸如痴如醉做起功课时,都忍不住好奇瞅上一眼。

张怀谨不在乎这些目光,心思全在谜题里。

他已经搞清了,姜素莹确实是在这段文字里留了题面。只是单词有长有短,中英混杂,顺序也不一。每出一点小错,就得重新来。在地上蹲的久了,额头都冒出汗滴。

但张怀谨最不缺的就是恒心。

三十来分钟过去,他终于勾画完毕,拼出一份自认为满意的答案。接着紧张的屏起气,逐字逐句细细阅读起来——

然后,啪嗒。

他手一抖,钢笔掉在了地上。

***

马车内是阴霾的。

有时候赶上八九月份,北方是会有这样的气氛。天闷极了,云里一直隐隐滚着雨,却一滴水滴子也落不下来,直叫人憋闷的喘不上气。

姜素莹紧挨着廖海平坐着,旗袍贴在身上,裹出一小层汗。

是该说些什么的,不然两个人才从战争似的场景里走出来,又四平八稳的坐在一起,太不自在。

但身旁的男人像尊玉人似的,脸上连点表情都没有,叫姜素莹没法贸贸然开口。

况且她还有另外一件秘而不宣的心事。

那条留在报纸上的消息。

张怀谨是很聪明的,至少念书的时候成绩一向极好。先生都夸他是难得的人才,再困难的医科考试也能考出Straight A来。

如果他肯认真研读自己的文章,一定能推测出端倪。但怕就怕他没有听懂自己的暗示,压根不去读那份报纸。

可想要说的再明确些,也是不能了。

毕竟姜素莹身旁还有个二爷,而这位不是聋子,是疯子。

车里明明熏着龙涎香,却依旧压不住那一股子烂木头味。

姜素莹想起刚才那一遭,不安的挪动了下——她恨这压迫的空气。

按理说,眼下正是城里最秋高气爽的时节。她本可以在草坪上野餐,和朋友去河边读书,或者寻一份正经营生,获取一份薪水。

无论哪样,都远远强过现在——像木头人一样被钉死在这辆车上,如履薄冰的陪着一个活阎罗,时刻揣摩对方的心思。

这样的日子她是一天都不想再过了,简直要逼死她。

姜素莹不单心里憋闷,手腕也在隐隐作痛。廖海平方才拉她出来时用的力气太大,简直要捏碎她的骨头。

她不想冲廖海平喊疼。

这事儿冲乳母可以,冲二爷不行。

哪怕按照计划再需要对廖海平假意怀柔、有意奉承,这样的事她也干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