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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寝之臣(66)

当然,这话是不敢说出来的,两人这会儿正走在金水桥上,万一主子受不得刺激,脚一滑再掉下河,那皇上肯定会把自己撕巴撕巴生吃活吞掉。

“娘娘,这会儿先不要去想皇上到底是什么用意了,应付太后要紧。”芙蓉转移话题,提醒蒲秋苔此时应该抓住的重点。

“什么用意?还用猜吗?皇上如此任性胡来,怕我这会儿都成祸乱后宫的祸害了,太后老人家再不管事儿,终究不是在慈宁宫隐居吧?后宫出了我这么一号祸水,她能憋到今天不闻不问,已经算是气度惊人了。”

蒲秋苔叹了口气,也知道太后找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事儿。果然,来到慈宁宫,就见太后面色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阴沉的要滴出水来。

当然,单凭这沉着的面孔,是震慑不住蒲秋苔的,自从到了京城,他什么没经历过?最坏的事情都不知道经历多少回了,又怎么会惧怕太后的晚娘脸?

蒲秋苔很平静的跪下行礼,一面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这慈宁宫中的摆设。

“你就是蒲秋苔?”

非常寻常的开场白,不寻常的地方在于太后没有让蒲秋苔起身。

“是。”

蒲秋苔微微垂首,不卑不亢的答了一句。

“听说如今是你在教皇太子读书?”

“是。”蒲秋苔其实真不想承认,无奈这是事实,他想赖也赖不了。

“皇上把二皇子也送去了你那里,要你教导,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就发生在刚刚太后召臣来慈宁宫之前,如今臣正想方设法要求皇上收回成命。”

蒲秋苔一边说着,心中就升起一点希望:如果太后愿意帮忙的话,这事儿是不是就好办多了?

“抬起头来。”却不料太后忽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蒲秋苔愕然抬头,就听她沉声道:“这么说,你其实是不愿意抚育二皇子的,对吗?”

“对。”

蒲秋苔毫不犹豫的道,太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睛微微眯起,淡淡道:“既如此,为什么不和皇上说?听说只要是你说的话,皇上言听计从。”

“太后未免高看臣了。”蒲秋苔苦涩一笑:“皇上只有在他同意臣的意见时才会和臣保持一致,其它的,臣……就只是个臣子而已,君命不可违,更不敢违。”

太后微微点了点头,她是个淡泊的女人,然而深宫几十年,能成为皇太后,没有超乎寻常的眼光心计,哪里能坐到这个位子上?看蒲秋苔如此坦荡磊落,一时间倒让太后也有些为难了。

皇帝的性子她怎会不知?刚才被那些妃嫔们撺掇着,忍不住就怒火中烧起来,然而如今仔细想想,这事儿,或许还真怪不到这个被迫入宫为妃的可怜男人身上。

只是蒲秋苔这样受宠,终非后宫之福,更何况他的心并不向着大名和皇帝。皇太后心里为难,又看了蒲秋苔一眼,方沉声道:“起来吧,还跪着做什么?让皇上知道,岂不怨怪我这个老婆子?”

蒲秋苔没有多说什么,谢过太后站起身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太后问道:“你如今都教太子念什么书啊?“蒲秋苔淡然道:“太子年纪还小,平日里又喜欢弓马骑射,所以如今臣正在教他熟读论语。”

“太子学得怎么样?”太后想起自家孙子这两年和太傅捣的那些鬼,心中对蒲秋苔都有些同情了,这个瘦弱男人,能制服得了那个鬼灵精怪的孙子吗?除非是皇上帮他压着,不然也真是难为他了。

旁边侍立的嬷嬷和宫女们就有些失神,悄悄看向太后,暗道太后娘娘您是不是搞错重点了?现在不是询问太子殿下读书情况的时候啊,难道您不是肩负着众位娘娘的殷殷期盼,准备给这个男狐狸精一些下马威吗?怎么……下马威没了?倒亲切会谈起来?

“太子天资聪颖,一点就透,学的很好。”蒲秋苔也有些无语,暗道莫非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后把我叫过来,并非是受了嫔妃们挑唆兴师问罪的,而只是关心孙子的学习功课?

果然,他话音刚落,皇太后的兴致便提起来了,半倚着的身子也立刻坐直,笑眯眯道:“是吧?哀家就知道,明儿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父皇还总认为他淘气,叫我说,都是他寻得那些太傅不好,一个个都是老头子,哪里会教小孩子?说那些长篇大论,明儿就是能听懂,他能爱听吗?如今换了你,你这还是不喜欢教他的,都这么夸奖,可见是你教的得法,所以明儿才有这样进步。到底是年轻,懂得怎么哄孩子……”

蒲秋苔囧囧有神的听着太后娘娘在那里不停夸奖夏东明的聪慧好学和自己的温柔贤惠,他刚刚好像只说了一句话吧?太后娘娘,这只是口头上的客气礼貌啊,那小子顽劣狡猾的一面我没好意思直说而已,您老人家怎么说也是在后宫这么多年了,不该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吧?温柔贤惠?我是男人好不好?就算被你儿子逼着做了男妃,也还是男人,您说我温柔贤惠,这真的不是讽刺?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太后絮叨了好一会儿,又问了些皇帝和夏东明的近况,饶是蒲秋苔聪明沉稳,对太后这不按牌理出牌的组合拳也有些招架不住,如实回答了几句之后,他就见太后笑着点头道:“不错不错,哀家原本还以为你是个佞幸,只知道惑主媚上,今日看来,分明是个懂事淡泊的好孩子,你以后要用心辅佐皇帝,照料太子和二皇子,闲了就多来陪哀家说说话,告诉我皇上和太子的近况,太子从小就和我不太亲近,若你能把他逛了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话音落,她就向身旁一个嬷嬷招招手,见那老嬷嬷上前来,便欣然笑道:“苏玉,今儿上午小厨房不是才做了酥酪吗?你拿些过来,让文妃带些回去尝尝。”

“是。”老嬷嬷答应了一声,接着起身诧异的看了蒲秋苔一眼,方转身而去。

直到蒲秋苔告退,都走得没影子了,皇太后才眨巴了眨巴眼睛,扭头看了一圈围在身边的宫女们,迷迷糊糊的问:“哀家找他来是干什么的?”

宫女们齐齐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还是苏玉嬷嬷陪着笑道:“太后,您原先不是因为嫔妃们对皇上专宠文妃不满,而二皇子又被皇上送去给了文妃娘娘教养而生气,所以想找文妃娘娘过来训斥一顿的吗?”

“是啊。”皇太后一拍脑门儿:“真奇怪,哀家怎么看见他,就把这些事儿给忘了呢。唔,好像也没忘,刚开始哀家对他,的确是没什么好声气的,你们都听见了吧?”

“是,奴婢们都听见了。”宫女们齐齐答应着。果然,就见太后欣慰地笑了:“我就说嘛,我还没老糊涂。只不过,这后来怎么风向就变了呢?哎哟我看着他那不卑不亢的样子,真是楚楚可怜。看那小身子,好像稍微一用劲儿就能折了似得;看那眼睛,那哪是一个惑主媚上的狐狸精能有的眼睛啊?哀家入宫这么多年,就没看见过这么坦荡清澈的一双眼,当年要是有这么个人在宫里伴着,哀家也不至于睡着时梦见的都是这些年的腥风血雨了……”

苏玉和宫女们一看皇太后又拿出了“长篇大论忆当年”的架势,只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忙齐声道:“太后娘娘说的不错,奴婢们也觉着文妃娘娘很好,太后喜欢,以后就多让文妃娘娘来陪您说说话,只是嫔妃们那里,对太后娘娘都是寄予厚望,等到她们过来,娘娘要说什么好呢?”

太后娘娘皱了皱眉头,果然被这话题给难为住,好半晌才意兴阑珊的挥挥手道:“有什么好说的?这后宫恩宠,说是雨露均沾,可真正说了算的,还不是皇帝?告诉她们,我只是一个老婆子,管不了这么多,她们想要皇上公平些,就自己想办法去皇上面前多露露脸,讨讨皇上的欢心,这个忙,我是帮不上的。”

宫女们答应下来,联想到先前妃嫔们围着太后群情激愤的情景,心中只觉着荒谬好笑。暗道那些娘娘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这位文妃在皇上面前还不知是用了多长时间才能得到无边恩宠,可来到太后面前,不过是几句话,就把太后哄的兴高采烈了。

且说蒲秋苔,迷迷糊糊出了慈宁宫,他还觉着自己身子是僵硬的,甚至回忆不起是怎样迈步出的宫门。直到走了许久,听见身旁芙蓉笑着说那边梅园的梅花开得正好,他这才回过神来,扭头看了芙蓉一眼,然后目光落在那食盒上,他心里忽然就涌上一个荒谬的念头,连忙道:“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啊?”

芙蓉愣了一下,接着方笑道:“是酥酪啊,太后娘娘让苏嬷嬷给的。”

“唔,真的是酥酪吗?你打开看了?我怎么想都觉着不应该是酥酪,要说是鸩酒白绫一类的东西,那还差不多。”

蒲秋苔摸着下巴沉吟说道,话音未落就听芙蓉断然道:“怎么可能?娘娘您想得太多了,太后娘娘别说不是掌管六宫跋扈狠毒的,就是这样,她也不敢随随便便就给皇帝的宠妃赐毒酒啊。”

“什么皇帝的宠妃?”蒲秋苔没好气看了芙蓉一眼:这丫头是故意往自己心口上扎刀子吗?不过不知道是因为已经认命还是麻木的关系,他这会儿听了这话,倒觉着心里不像从前那般痛得撕心裂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