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既灵(7)+番外

“这是什么香?”谭云山好奇地凑过来。既灵懂法术,身上定然带着一些神奇之物,无妖可捉,但唬人足够了,他没打算真的帮她,然而长夜漫漫,总要找点趣味。

若在半个时辰之前,既灵理都不会理他,但见过谭员外之后,蓦地就有点替这位二少爷鸣不平。虽然他由着自己亲爹撞南墙,但那也是出于“自认为的好意”,其目的是守护家宅,也就是说他心里是放着家人的;可谭员外就不一样了,无论是同意谭云山帮她忙,还是刚刚茶厅里全程的微妙冷淡和疏离,都让人感觉不到那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也许个中有说得通的缘由吧,但既灵只是个外人,无从得知内情,只单纯对比二者态度,泛滥的同情心就有点往谭云山这边倾斜,连带着脸也就冷不起来了。

“浮屠香,”自谭府门外相识,既灵第一次对着谭云山态度平和,甚至带上点耐心,“可辨妖气方向。”

“如何辨?”谭云山没注意既灵的变化,全部心思都放在她手中的新奇物件上。

既灵一边目不转睛盯着香缕,一边耐心解释:“若有妖气,香缕便会朝着有妖气的方向飘,若无妖气,香缕径直向上。”

谭云山锲而不舍:“要是有风呢?”

既灵笃定:“除了妖气,什么都吹不动浮屠香。”

谭云山:“呼——”

既灵:“……”

谭云山:“竟然真的不动!”

……素未蒙面的妖怪在既灵这里只是出于斩妖除魔的大义,必须捉拿,但谭云山,成功以一己之力激起了她大开杀戒的心。

说也奇怪,明明眼看紫气入了宅,当时的浮屠香也清清楚楚飘进谭府高墙,可等到既灵在茶厅重新燃了浮屠香,香缕却哪也不去,就径直往上,执着地钟情于茶厅房梁。

既灵睁大眼睛在茶厅盯了一个时辰

谭云山陪了她一个时辰。

前者双目通红,后者呵欠连连。

说实话,看着既灵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生生对着浮屠香坐了这么久,谭云山几乎要信她了,可如今什么都没发生,这就非常说不过去了。

“放弃吧,”谭云山起身动动僵硬酸疼的胳膊腿,好言相劝,“姑娘家的,何必熬得这么辛苦。”

又一支香燃尽,既灵也满是挫败和疑惑。

吹掉指尖上的香灰,她也学着谭云山那样,站起来左扭扭右扭扭,果然,关节舒展许多,连带着也有了聊天的心情:“我还以为你会说,放弃吧,反正有我在,你什么都拿不走。”

谭云山看着既灵不管不顾伸胳膊弄腿,全然没姑娘家的自觉,好笑之余,又觉得难得。世俗礼教给了女子太多限制,这也不能行,那也不能做,久而久之,便都成了规规矩矩的样子。笑不露齿固然温婉,可人生一世,若连激动时都不能纵情,狂喜时都不能放肆,该有多苦闷。

怕也只有既灵这样在外漂泊自力更生的姑娘,能如此自然洒脱。

“我相信你是捉妖的了。”谭云山这么想,便也这么说了。

既灵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悄无声息过了一个时辰,连根妖毛都没见到,这人就信了?

“但这世上没妖,所以你放弃吧,别再追寻这种无影的虚妄。”

“……”

她就知道。

这人还想让自己爹撞南墙,依既灵看,最需要南墙的是他!

“如果我说我自下山到现在,捉过的妖不下数十只,你信吗?”

“信……”

“啊?”

“如果你能让我看见的话。”

“……”

妖都收完了,去哪里看!!!

与谭云山交谈就是个错误。

既灵不住地深呼吸,好不容易重新稳住心神,再不理旁边的家伙,拿出一支新的浮屠香,走近烛台重新点上。

谭云山坐回椅子,还慢悠悠劝呢:“别浪费了,挺好闻的香,留下来送我几……”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谭云山瞪大眼睛,只见新燃起的浮屠香似有狂风来袭,香缕在燃起的一刹那便冲向紧闭窗扇,重重打在窗格的蒙纸上,因无法突破,一撞而散,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啪”。而后飘来的香缕持之以恒地往窗外冲,接二连三的“啪啪啪”之后,蒙纸竟被打透一个指尖大小的窟窿!

谭云山惊得忘了呼吸。

直到一个黑影从眼前咻地闪过,谭云山才回过神,定睛再看,大堂早没了“法师”身影。

谭云山反应迟钝,好在脚程不赖,寻着声音没多久便追上了既灵。追上时,后者已在中庭的花园之中。说是花园,也早没了鸟语花香,甭管多珍奇的草木尽数泡在泥水里,偶尔还能踢到大盆景所用的缸瓮。

既灵神情严肃,不发一语,对于气喘吁吁的谭云山无丝毫在意,就像根本没这个人一样,目光紧紧锁着香缕,脚下则亦步亦趋地跟着,直至来到花园西面的尽头。

谭宅的中庭占地很大,贯穿其中的回廊也幽深曲折,但实际上布局并不复杂。回廊大体仍是连通正南的前庭和正北的后宅,而后西面建花园,东面修池塘。

既灵的脚步在花园尽头的围墙底下停住,终于想起身旁还一位谭公子:“墙那边是什么?”

谭云山如实相告:“街上。”

已经到了西面尽头,再往西,自然就不是谭宅了。

真以为谭宅没有尽头的既灵毫无防备,让这答案打了个措手不及。

谭云山难得占了一回地主之礼,心情刚要飘,就觉脸侧刮过一阵风——既灵竟然上墙了,还是就地而起生蹦上去的!

谭云山叹为观止,不自觉出声:“既灵姑娘……”

没等他说完,墙头上的玲珑身影又咻地一下消失,随后就是一墙之隔,身体落水的咕咚声。

谭云山完全没有跟着翻墙那种自不量力的念头,回过神后立刻啪啪踩水地往前跑,以最快速度抵达花园侧门,放下门闩,自开启的门扇中侧身而出。

从花园到街上,一门之隔,水却一下子漫到胸口,好在谭云山身强体健,稳得住,倒是关心不远处那翻腾起的水花:“既灵姑娘,你还好吧——”

“你、说、呢——”

很好,仍然中气十足。

“我刚才就是想提醒你,墙外水深——”

“那你倒是说啊——”

“没等我说呢你就已经跳下去了——”

“那麻烦你下次嘴皮子再快点——”

“语速急促有失君子风度——”

“我呜……”

吞进去一口泥水的时候,既灵在心底对已经仙逝的青道子虔诚低语:师傅,您老人家在天上一定很寂寞,别急,我这就送人上去陪你。

第5章

谭云山划着从侧门找来的另一只小船赶到既灵落水处的时候,后者已经爬到了就近的槐树上。她从头到脚湿透,水珠自发丝、裙摆往下滴,打湿了树杈,玲珑身影掩映在繁枝茂叶中,在月色下恍若一幅冷清却不失瑰丽的画……

“你怎么不等天亮再过来。”

前提是这位姑娘别开口。

谭云山一声轻叹,怅然若失。世间大美皆如此,转瞬即逝,可遇不可求。

既灵轻盈落入船中,搞不懂谭云山满眼失望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自己没溺水倒让他失望了?

不过眼下顾不得这些,随身携带的浮屠香已因落水尽湿,一时片刻是不可能再用了,她只得凭借之前的香缕,隐约判断出妖气越过了旁边的墙头。

现在二人所在的是谭宅花园围墙外的一条窄巷,所谓窄巷,自然两边都是围墙,东边这道墙是既灵刚刚翻出来的,内里谭府花园,可西面这道墙呢,内里又是哪家的府宅?

“这是陈家,”看出既灵目光探寻的方向,不等对方问,谭云山便奉上说明,“也是槐城大户。”

“你们两家离得真近。”窄巷目测也就六七尺宽,既灵微微皱眉,不知为何,心下总是不安,但具体因为什么,又说不出。

谭云山不明白既灵怎么冷不丁来了这样一句感慨,思来想去于捉妖也无甚用处,便不再想,直接问:“接下来往哪边划?”

既灵没有马上应答,而是沿着陈家的围墙往前看,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一道小门,显然和谭家一样,也是供下人进出的侧门。

但这道门,现在开着。

谭云山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见了开着的门扇,顿时觉得不妙:“你不会是要……”

“进去。”既灵还真一点没让他失望。

谭云山叹口气,试图劝阻:“这里是别人家,不与主人打招呼,擅自潜入,成何体统?”

既灵扶额:“你觉得妖怪会和你讲体统吗?”

谭云山慢条斯理道:“但是陈家不会看见妖怪,只会看见我们两个不速之客。”

君子动口不动手,既灵不是君子,所以直接伸手夺了谭云山的船桨。

谭云山甚至没看清既灵如何动作的,船桨便易主,正呆愣,就听不远处的小门内传来陈家下人撕心裂肺的呼喊——

“死人了啊啊啊!!!”

这一声喊愣了既灵,却叫醒了谭云山,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船桨重新夺过来,迅速插入水中奋力向前划!

回过神的既灵等不及了,索性起身再次蹿上墙头,沿着不到五寸的墙顶嗖嗖往前飞。

上一篇:狐狸 下一篇:笨羊降狼记/半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