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既灵(47)+番外

南钰语塞。

既灵的每个字都是他当时心中所想,实在豁不出脸面撒谎称“你讲的不对”。

既灵定定看了他半晌,终于问出那个自己最想不通的疑惑:“为何罪魁祸首变成仙物,就错也不算错了呢。”

南钰回答不上,更要命的是,他居然开始认真思索既灵的话,且越琢磨越觉得人家说得没错啊。

当他感觉到仙气,第一反应是回天上弄清楚,再做打算;得知是仙物,紧接着考虑的就是如何安全收回;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想一下,这东西给别人带来了灾祸,对于那些遭殃的人,仙物和妖物有什么区别呢?

南钰思索的同时,既灵其实也有些冷静下来了。

她忽然意识到,错不在尘华上仙,要怪,也只能怪遗落宫灯的那个人,只是那人不露面,尘华上仙作为她见得到的唯一仙人,就不幸成了迁怒对象。

“对不住,”南钰破天荒道了歉,既为无端受苦的村民,也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但毕竟是仙界之物,我不能随意处置,必须带回天上。”

既灵不言语了。

宫灯在人家上仙法器里,她知道抢不过,只能苦口婆心。但此刻明显对方已有了决断,她多说无益。

南钰心里惭愧,说实话,成仙几百年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做的事情不怎么样。

“抱歉。”他又真心说了一遍。

既灵本想说你该道歉的不是我,而是那幽村的百姓,但看着对方眼里真心实意的愧疚,又把这咄咄逼人的话咽下去了,只问:“若此物再落入人间怎么办?”

南钰连忙道:“此番回去我一定会让他多加谨慎,切勿再粗心遗落。”

既灵蹙眉 :“‘他’是谁?”折腾这么久,总要知道粗心惹大祸的是何方神圣。

不想得到的回答却是:“现在还不知道。”

既灵无语:“你到现在连罪魁祸首是谁都不知道?!”

南钰被质问得已经有点抬不起头了。

说也奇怪,自从那句“对不住”出口,他心里就开始发虚了,毕竟不占理,连带着就有点怵这位“义正言辞”的姑娘。现在,他只想赶紧回九天仙界。

从既灵开始喷火,冯不羁和谭云山就悄无声息凑到了一起。原本他俩是想等局势不妙的时候跳出来,或好言相劝,或活活稀泥,但后来发现既灵在气势上完全碾压了尘华上仙,于是他俩那一腔帮助伙伴的热血就慢慢降温,最终成了对尘华上仙的同情。

惹谁,都别惹倔姑娘。

谭云山刚在心里感叹,就听见天上传来另外一个姑娘的声音——

“灯是我的。”

地上四人齐齐抬头,只见一霓裳仙子翩然而落,周身仙羽飘飘流光盈彩,肤如凝脂,乌发如墨,眉目如画,仙气天成,世人对仙子最美的想象,亦不过如此。

“羽瑶上仙。”南钰心中诧异,却还是恭敬施礼。

仙子落在既灵身旁,前面是南钰,后面是谭云山和冯不羁。她自然是面向南钰,与这位仙界同道温柔施礼:“尘华上仙。”

既灵在她身边觉得别扭,索性退几步来到谭云山和冯不羁两位伙伴身边。

南钰无暇顾及那三位,全部注意力都在之前听见的话上:“日华宫灯是上仙的?”

羽瑶上仙轻轻点头:“父王赐予我的。”语毕又冲南钰笑了下,柔声道,“你我皆为上仙,不必这般客气,叫我珞宓就好。”

南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和这位羽瑶上仙认识几百年了,虽不算熟,但也绝非初次交谈,怎么这会儿才想起“不必客气”来?

这厢南钰想这些有的没的,那厢珞宓已转身面向既灵、谭云山与冯不羁,本就微垂的眼梢,因为歉意显得更楚楚可怜:“是我保管不当,宫灯误落人间,没有伤到三位吧?”

冯不羁最怕别人客气,立刻摆手:“没有没有。”

谭云山不语,只静观其变。

既灵实话实说:“没有伤到我们,但伤到了幽村百姓。”

珞宓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放在谭云山身上,见他不语,眼中划过失望,又听见既灵话中的斥责之意,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才悠悠看向她,微笑道:“我不懂姑娘的意思。”

她的蹙眉只一刹,但既灵看得清清楚楚。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既灵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没变,只不过之前对南钰是迁怒,现在终于能找到正主了,“你的宫灯害得幽村三年无夜,多少年迈村民因强光而难以正常作息,或身体抱恙,或骤然而逝,你该道歉的不是我们三个,而是他们。”

珞宓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但声音仍婉转柔软,怎么看都像被欺负的一方:“宫灯误落实非我所愿,若不是庚辰上仙问到我处,我都不知宫灯落来了这里。诚然,无心之过亦是过,但看姑娘的架势,怕是我怎么道歉都不够吧,我瞧着姑娘是想将我五花大绑送到幽村谢罪呢。”

既灵听出她话中的嘲讽,也不再客气,直截了当道:“诚心道歉,一句就够,装出来的歉意,说得再好听也没用。”

这就是既灵最气愤的一点,从珞宓下凡到现在,她在她眼底见了许多情绪,有的能看懂,有的看不懂,但全部都算上,没有一种是实实在在的歉意,哪怕一丝,都没有。

珞宓轻叹口气,微微敛下眼眸:“姑娘若不信我,我再说也没用。”

羽瑶仙子的模样本就清纯无辜,现下更是楚楚可怜,看得冯不羁都有点想劝既灵,得饶人处且饶人。

谭云山倒不太吃这一套,装无辜是他的看家本事,这会儿遇上“同行”,实在很难不看出破绽。但他好奇的是这位羽瑶上仙为何要下凡来趟这浑水,直接等着尘华上仙把宫灯给她带回去不就好了。

谭云山看不透羽瑶上仙,却看得透既灵。

从始至终,最认真也最吃力不讨好的就是她了。她是真的在为村民讨公道,虽然在他看来这公道讨得实在没必要,可对着心怀歉意却还是希望息事宁人的尘华上仙、几无反思的羽瑶上仙、虽有不满但也觉得不至于咄咄逼人的冯不羁、事情解决就好其他无所谓的自己,既灵的坚持就显得那样难得。

既灵无暇顾及他人,现在的她就只觉得这位羽瑶上仙很不顺眼,好歹尘华上仙还知道愧疚,这位简直让人无语,索性故意道:“若真觉得抱歉,就把宫灯毁了吧。”

珞宓微微眯下眼,声音冷淡下来:“你说什么?”

既灵定定看她,又说了一遍:“若羽瑶上仙真觉得抱歉,就把宫灯毁了吧。”

珞宓用力抿了下嘴唇,似在克制,良久,才重新放缓声音:“这次先错在我,所以随你怎样说,我不同你计较……”

话是这样讲,但珞宓已经转向南钰,道:“尘华上仙,我还有事,就先回了。日华宫灯,烦劳您送到羽瑶宫。”

说着“烦劳”却不等南钰答话的珞宓,转瞬乘风而去,只留下几片仙羽。

冯不羁疑惑皱眉:“她临走之前好像往这边看了一眼?”

“是吗,没注意。”谭云山轻笑地含糊过去,目光却望着珞宓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既灵也觉得别扭。什么叫这次不和她计较?难不成还有下次?

眉头皱成小山,既灵浑身上下都在拒绝着跟那位羽瑶上仙的再度重逢。

南钰站在原地,莫名其妙,搞不懂珞宓下来这么一趟到底想干嘛。如果真想保护天帝赐的宫灯,那为何不直接问他要走?如果想亲自下凡道歉……不,从头到尾那位仙子就没半点歉意;总不能是单纯为了和地上这位姑娘吵一架吧?况且也根本没吵起来啊,甚至珞宓很明显在克制自己的脾气。若按照羽瑶仙子平日里的……

“敢问尘华上仙,羽瑶上仙是何仙职?”

突来的提问打断了南钰思绪。

他找了半天,才锁定提问者——那位说完了水中是仙物之后就毫无存在感的文雅男子。

“怎么突然问这个?”对于仙界之事,南钰还是觉得能少说就少说。

谭云山道:“事情因她而起,现在我们宫灯也没落着,道歉也没收到,问下始作俑者的仙职,不为过吧。”

如果说既灵字字铿锵,那谭云山就属于字字在理,让你反驳都无从下嘴。

南钰叹口气,反正折腾这么一通,连珞宓都亲身下凡了,再多说一点也无妨:“羽瑶上仙只是虚职,无司事。”

谭云山歪头略一思索,恍然:“哦,她是天帝的亲戚。”

南钰惊讶:“你怎么知道?”

谭云山乐,耸耸肩道:“这就和人间一样,当官就要管事,哪怕是管不好的昏官,也要装装样子,若连样子都不用装,大大方方说自己挂着的是虚职,那只能是皇亲国戚了。”

南钰有点不敢小看这几个凡人了,赶紧提醒自己,说完珞宓的事情就走,免得被套出更多的话:“她是天帝最宠爱的幺女。”

谭云山点点头,心中了然:“难怪带着贵气。”

南钰原本想说连天帝都拿她没辙,今天她真是百年不遇的好脾气了,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与凡人唠家常不太合适,索性咽回去,直接道别。

仙人来得快去得快,偌大的林中,只剩他们三人。

上一篇:狐狸 下一篇:笨羊降狼记/半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