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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灵(2)+番外

既灵无奈,只能先开口:“住店。”

客栈伙计一愣,没料到来者是个姑娘,这才卸下防备,当然,也卸下了门板:“客官请进——”

既灵进入客栈大堂,立刻将蓑衣解开斗笠摘下,浑身轻巧舒服许多,才半抱怨半玩笑道:“小二,哪有客栈大白天关门的。”

小二重新把门板放上,客栈又恢复了闭门姿态,这才回过身来一脸苦笑:“姑娘,你看外面这天像大白天?”

没等既灵说话,角落里正在拨算盘的掌柜出了声:“这雨断断续续下了半个多月,姑娘是这半个月来唯一登门的,你说我这店还开个什么门。”

既灵心下一惊:“这雨已下了半个月?”

掌柜叹口气,放下算盘,道:“姑娘不是槐城人,有所不知,槐城往年盛夏雨水并不算多,但今年不知怎么了,自入夏起就三天两头下雨,最近更是要命,雨竟然不停了,断断续续足下了半月有余,往往前一天的雨水还没退,新的雨水又来了,你看我这满堂木桌,桌脚都要被泡烂了。”

既灵愣住:“掌柜的知道我不是槐城人?”

掌柜也愣住,继而内伤,他刚刚说了那么多,这位倒好,一把稳准狠地抓住了最不重要的那句,偏人家是客,他还得赔笑脸:“当然,我们槐城人世代居住于此,各家各户间都认识相熟。”

满足了好奇心的既灵点点头,这才认真思索掌柜说的这场雨。

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的雨,说蹊跷也蹊跷,说不蹊跷也不蹊跷,毕竟老天爷的脸,谁也讲不准,但如果和浮屠香所示有关,那就不是老天爷的事了。

“姑娘,你要的茶。”端着托盘的小二上到二楼,叩响了新来客官的房门。

“进——”门内传来清澈脆亮的声音。

小二推门而入,下一刻怔住。

落汤鸡一样的女客这会儿已经擦干头发,换了衣裳,露出本来模样。小二没读过什么书,说不出那些个文绉绉的词,就觉得眼前的姑娘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走大街上能让人一眼认出来完后还要多看几眼的那种好看。

“小二,你帮我看看……”

正发愣着,佳人说话了。

小二不明所以,将茶盘放到桌上,走到佳人身边,这才发现佳人是盘坐在椅子上,坐姿之洒脱与刚才那些美词美句搭不上半点关系,且手中执一炷燃起的香,打他进门,佳人就没看他一眼,由始至终紧盯着浮起的香缕,哪怕是和他说话时,仍全神贯注,眼睛一眨不眨。

一头雾水的小二只能开口询问:“姑娘,你让我看什么?”

“烟,”佳人的声音沉下来,一字一句,缓缓道,“你帮我看看这烟往什么方向飘。”

小二被这严肃氛围感染,不自觉紧张起来,瞪大眼睛凑近那炷香,直到久不眨眼,眼眶发酸,才诚实道:“姑娘,这烟直着往上,往上……算方向不?”

佳人果断摇头:“你再仔细看看。”

小二手心开始出汗,后背却越来越凉:“姑娘,这屋里又没有风,肯定是往上飘啊……咳,那个茶我放这里了,你慢慢喝。”

小二几乎是逃出客房的,然后一路小跑回了大堂,直至看见掌柜没有多少头发的脑袋,才稍稍安心,有种重见光明的踏实。然后想,那么好看一姑娘,神神叨叨的,可惜了。

既灵不知道她把淳朴的店小二吓着了,她真的就是单纯想让小二帮她看看浮屠香。

小二说浮屠香的烟是往上走的,她信,毕竟她看也是如此,但她又不愿死心,因为正是三天前的那炷香指引她来到了槐城,没道理距离妖怪近了,浮屠香倒不动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比来时更大。

既灵吹灭已经烧掉三分之一的香,放回油纸包,那里还躺着十数根崭新的香,足够她用上一年半载的。

肚子咕噜噜叫起来,既灵这才想起今天光赶路了,一口饭还没吃,便将浮屠香包好放回行囊,这才推门而出。

本想让楼下的小二帮忙弄一些饭菜,却见小二正好从走廊尽头的客房里出来。

既灵记得小二说过,半个月以来只她一位客人,当下心中疑惑,便抬手招呼小二过来。

小二现在看着既灵都有点紧张,而这位姑奶奶眼下又散着头发,估计是想迅速晾干,可这如瀑的黑发披下来,着实让人压力颇大。

“姑娘,有事?”小二过来是过来了,但在距离既灵还有两丈的地方就停住不再往前。

既灵没察觉小二的“敬而远之”,先说自己饿了,想吃饭,待小二应承,便紧接着问:“我看你刚从那间客房里出来,又来客人了?”

不想小二摇头,道:“那里面是我们掌柜。”

掌柜住客房?

既灵发现这槐城的风俗和它满城的槐树一样,都挺特别。

小二迎来送往见过那么多人,一看就知道既灵误会了,连忙解释:“掌柜原本住楼下的,但看今天这雨势,楼下又得淹,只好挪到楼上来睡了,反正客房都空着。”

既灵上前两步,扶着二楼栏杆往楼下看,果然,雨水正从门板缝隙往大堂里灌。真的是灌,那门板看着挺严实,一遇水就现了原形,四下的窟窿都成了泉眼,喷涌不绝,大堂地面已经能养鱼了,饱受摧残的桌腿重新泡在水里,目测得有一指深。

大堂已经如此,同大堂一样高度的一层房间,自然也不能幸免。

既灵记得来时外面的雨水还没漫过门槛,看眼下这架势,街市上的水怕已经齐膝了。

小二见既灵探头向下看得出神,以为她被这阵势吓着了,便半解释半感慨道:“半个月了,一直这样,最严重的时候桌子都站不住了,就在水里漂,好在天一亮,水就退。”

“天一亮水就退?”

“对啊,雨也一样,白天雨小,越到晚上雨越大,到了午夜,那披着蓑衣都出不去人。不信你听,这雨声是不是比你下午来的时候大多了。”

“天天如此吗?”

“那倒不是,也有雨停的时候,但太少了,而且天根本不晴,转天就继续下。”

既灵微微皱眉,终于明白怪异感从何而来。

白天雨小晚上雨大先不说,单说这水淹街市,必定是郊外护城河不堪暴雨,水漫河堤,才返涌出来,混着雨水一起淹了槐城。但照店家所言,这雨连绵半月,虽时大时小,却没有彻底放晴过,那就意味着洪水只可能有急速增加和缓慢增加两种情况,根本没机会也没道理往下退。

可它就是退了,且是天一亮就退,半刻不耽搁,堪称“日落而作日出而息”,规律得让既灵这种夜里经常不睡白天又总是睡不醒的人十分汗颜,要不是城门口贴着的密密麻麻的失踪百姓布告,她真的要相信这洪水里头藏着的是好妖了。

是的,虽然她不知道浮屠香为何不动,但多年捉妖经验告诉她,凡此种种怪事凑到一起发生,非妖即怪。

“姑娘……”小二没再等来既灵回应,本想下楼梯蹚水去后厨让马上就要收工的厨子再受累做点饭菜的,可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多说两句,“夜里如果听见婴儿哭声,你千万别出来,就当没听见。”

既灵诧异:“客栈里有婴儿?”

小二微微凑近,压低声音道:“不是客栈里,是水里。”

既灵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阴风,吹得她凉飕飕。她不怕妖,但前提是那妖得现身,神神鬼鬼躲在暗处,她也会不舒服。

“姑娘进城时有没有看到城门口的布告?”小二忽然问。

既灵点头。

小二把嗓子压得更低了,仿佛生怕被什么东西听见似的,声音带着清晰的恐惧:“都是这半个月来失踪的,说是失踪,其实就是被水鬼拖走了。”

“水鬼?”既灵不喜欢这个称呼,单是讲出来这两个字,都觉得头皮发麻。

“对。”小二煞有介事点头,仿佛他早已看穿真相,“每到发大水的夜里,就能听见婴儿啼哭,肯定是哪个往死在护城河里的婴孩成了水鬼,回来找人索命了。”

“哪家孩子死在护城河里了?”

“不知道。”

“这城里的家家户户你们不都认识吗?”

“认识归认识,可没听说谁家死了孩子,不过也可能那孩子本就见不得光,死也未必是意外,所以……唉,造孽啊。”

“……”

所谓自己吓自己,通常源于瞎想过多。

这厢既灵无语,那厢小二却对于自己的一番讲解颇为满意,缓了口气,最后总结:“总之,水再大也淹不着二楼,姑娘你放心休息,别乱出来走动就行。”

既灵从善如流地点头,然后道:“等下饭菜不用端上二楼。”

小二茫然:“那端哪里?”

既灵:“大堂。”

小二急了:“姑娘,我不是刚和你说完,不能乱走动……”

“放心,”既灵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我不乱走动。”

小二舒口气:“那就好。”

既灵:“我今晚就睡在大堂桌子上。”

小二:“……”

掌柜你要不要出来看看,这里好像……不,这里有个疯子!

掌柜出来看了。

女客虽然是疯婆子,但却是个有钱的疯婆子,况且言明后果自负,所以掌柜欣然收了银子,非常慷慨地将大堂全部木桌供给客人选,又让后厨以最快速度弄了点饭菜,末了连同小二、厨子、杂役等一同躲回二楼,紧锁门窗,再不露头,好像多看一眼都会被水鬼拖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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