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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次品(158)

“这正是我要说的,我们是否还有必要冒险留在这?”

“我们走了,白银十卫回复远程信号,会回复给谁,和谁建立联系?”

托马斯杨四仰八叉地躺在云端一般柔软的大床上,惫懒地滚来滚去,目光却从乳胶枕的缝隙里钻出来,给了他兄弟一个沉沉的目光,他嘴里像没进过城的乡下兵一样,聒噪着“后悔入伍,应该好好享受生活”之类的废话,翻译过来的密文却是:“我一直想说没说,将军方才命令我们启动备用中心,天使城附近的跃迁点随后就被封,是谁反应这么快?是谁一直在监视我们?”

他们俩一直在老元帅的私人卫队里,当初是林静恒的一封推荐信直接交给了秘书王艾伦,老元帅亲自出面给他们安排的职位,除此以外,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技师是白银三的人,托马斯杨自诩扮演走后门进去的纨绔衙内是本色出演……

那么……是谁?

泊松杨的后背蹿起一层凉意,突然有种自己浸在飘满冰川的海里,四面八方都是冰冷灭顶的海水,避无可避。

泊松杨沉默了一会:“你别在林小姐面前丢人……我好几天没看新闻了,你给我几分钟安静时间。”

他当然不是真想看什么“新闻”,这段话是硬凑的,解码之后,意思是:“林小姐会不会和鸦片有关,甚至……她就是鸦片的主人?”

托马斯杨故作开朗地一笑:“丢什么人,将军的家人不就是我们自己人吗?”

如果是这样,将军知道了会怎么想?

泊松杨无言以对,为了防止屋里有监控,被人看出破绽,他只好心不在焉地坐在一边,按着自己刚才的胡说八道,打开个人终端漫无目的地翻看“新闻”。

此时所谓的“新闻”,严格来说都是不经监管的小道消息,网络和通讯断开后,人们只能三五成群地自己抱团,一小撮人围着一个蹩脚的网络工程师,构架一个小范围内的简单网络,不同的网络间使用不同的协议,但在特定情况下,也能彼此交流,互相传播一些小道消息,非法买卖点情绪禁药之类——类似于战前屡禁不止的“地下网络”。

可惜现在只有“地下网络”了。

泊松杨心事重重地掠过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信息,心思却还停留在林将军这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妹妹身上,突然,他目光捕捉到了什么。

托马斯杨见他身体一僵,整个人重心突然前移,连忙探头去看。

那是一段地下网络上流传的录音视频,题目叫做《你万万想不到的白银要塞沦陷之谜(内附军用记录仪视频)》。

军用记录仪属于太空机甲的尖端技术,民间很难剪辑仿造,因此相对来说真实度比较高。

视频里拍到的应该是一个机甲收发站,某个机甲驾驶员违规操作,离开时忘关军用记录仪了,记录仪刚好对着停在它对面的机甲,能让人清楚地看见机身型号。

光荣团为了和平演变,占领沃托之后,经常在地下网络里自吹自擂,借以宣传洗脑,因此很多人都认出来了,这架被拍到的机甲正是光荣团大总统的座驾。

果然,下一刻,大总统本人出现在镜头里,一般走一边和跟着他的助理说着什么,泊松杨打开个人终端上的“唇语解读器”小程序,很快扫出了对方在说什么。

大总统说:“他在第八星系的消息,怎么泄露到反乌会那边了?”

助理回答:“应该只是个意外,但是情况不妙啊。反乌会那群疯狗,当年被我们当垫脚石,骗到联盟给他送人头、送功勋,现在反应过来了,不知道得有多恨他。”

大总统说:“林静恒是我们的老朋友了,这么多年,大家互相成全,才各自有今天,得想想办法啊,现在我们被堵在第一星系,鞭长莫及,你看看能不能利用联盟的残兵败将,稍微拦一下反乌会的疯狗们?”

助理又说了句什么,然而角度关系,已经看不见他们俩的嘴了,至此,视频戛然而止。

这消息病毒似的在交叠的地下网络中穿行,一石激起千层浪,

是什么叫做“林静恒是我们的老朋友”?

一小时以后,另一段附有分析报告的军用记录仪视频成了另一个热门。

视频截取的正是林静恒在红霞星附近追杀反乌会的一段,但是没头没尾,而且很微妙地没露出反乌会的标志。只看得出两方人马在打仗,谁跟谁、为什么打,则不得而知了。

视频底下却附送了大篇幅的分析报告,关于白银九的突击模式分析,与那架显眼的重三不合常理的精神网扫描半径。

其实大部分人看不懂战斗模式分析是什么玩意,也不知道重甲精神网的扫描半径本来应该有多少,但接连爆出来的两条军用记录仪视频,以及一部分人言之凿凿的结论,就是让所有人都相信了——林静恒还活着,躲在第八星系,曾是海盗光荣团的内应。

这里面逻辑是否经得住推敲,那些模棱两可的话是否真实可靠,没有人追究,民众不是检察官,没有确保证据链完整的义务。

倘若一件事看起来是那么回事,那它就是那么回事。

每一个因为战争而失去伊甸园的人,都好像无家可归的野狗,突然之间,固若金汤的白银要塞为什么会失守、他们的生活为什么被摧毁,都有了答案。

在此之前,他们憎恨联盟政府无能,憎恨非我族类的海盗……而对海盗的憎恨还往往会一分为二,因为无处安放的戾气,大家还经常会因为“反乌会和光荣团谁应该负主要责任”掐上一阵。

而在此以后,他们有如实质般的愤怒江流入海似的,整齐的转向了林静恒。

“野狗”们集体表演了狂犬病的爆发。

愤怒的人声很快惊动了联盟中央。

三小时后,天使城要塞官方对外发声,说了一大堆诸如“事情仍在核实中,不会上一些人的当,贸然动兵”之类的废话。

可这番废话里隐含的意思却昭然若揭——林静恒当时是“死”于第一星系,是在伊甸园监控下,联盟中央为了悼念他,弄出了多大动静?如果谣言莫须有,天使城难道不应该出来断然辟谣吗?

这个模棱两可的态度,恰恰证明了林静恒确实有脱离伊甸园监控的办法!

紧邻八星系的第七星系――

“安将军,反乌会退守堡垒,正在增兵,所以那件事是真的吗?”

战前,七大星系没有军事自治权,各地的驻军叫做“星系驻地中央军”,这些中央军纯属摆设,没有中央命令,不能擅自动兵,甚至开不了机甲库,一个将军一旦被派到外星系中央军,相当于被流放。

七星系的“流放将军”名叫安克鲁,是个矮个中年人,两百岁出头,陆信旧部之一,被林静恒“打压”到了第七星系。

这个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性情颇为随和,被流放到第七星系之后,与中央军监察会和当地政府官员都相处得很好,办事规规矩矩,是一副打算在第七星系养老的样子。

谁也没想到,战争一爆发,安克鲁就第一时间直接带人闯了监察会,酷刑威逼监察会成员交出了军权,三下五除二拿下了武装,盘踞在第七星系。

入侵第七星系的反乌会与其反复拉锯,各有胜负——也正是因为这边战事胶着,八星系才能趁机喘一口活气。

“林静恒,”安克鲁轻轻敲打着桌面,“应该是真的,我收到叶里夫的传信了。”

卫兵问:“那我们怎么办?不如干脆等着海盗和这个叛徒两败俱伤?”

安克鲁沉吟着站起来,走到巨大的星际航道图前站定,眯着眼,缓缓吐出了一口烟:“可是据说……湛卢在他手上啊,那可是陆信将军的无双利剑,万一落到反乌会手上,我将来死后,怎么和老伙计们交待?”

年轻的卫兵总喜欢听悲情英雄的故事,闻言一脸激愤地望着他。

安克鲁叹了口气:“将军托在手心里养大的……太让人失望了。”

新星历276年――后世也把这一年称为“元年”,七月底,反乌会的第一颗导弹,把第八星系拖到了探照灯下。

反乌会重兵压境,图兰奉命亲自驻守前哨要道,以临近第七星系的小行星“中转”为基石打起自卫反击,第七星系中央军按兵不动,与反乌会停战。

以传说中的白银第九卫为基石扩充的第八星系自卫军,对上来势汹汹的星际海盗,一交火就异常猛烈。

八月初,行星“中转”失守,图兰假意退守航道,反乌会乘胜追击,被埋伏了一个正着,这是史上最经典的“以少胜多”一战,整场战役延续了四十八小时,全歼了反乌会一支超时空重甲军团。

八月中旬,在七星系中央军安克鲁的默许下,反乌会大批援军从第五、第六星系赶到增援,八星系自卫军实在寡不敌众,连退十八个航行日。

八月底,联盟内悲愤的声音越来越大,尽管林静恒从未在公开场合露面,他还活着的证据至今仍是虚无缥缈,但人们已经通过集体想象,让他复活在幻想里了,并在幻想里给他安装了三头六臂,让他成了古往今来一切邪神的化身。

第八星系总长几次公开露面,驳斥谣言,但于事无补——第八星系,一条下水道,一个长得跟猴一样的总长,住着一帮不知所谓的人渣,谁要听他们说什么?联盟标准语,他们吐字咬得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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