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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此一生(10)+番外

周耀华沉着脸就拉着柳愉生往巷子外头走,柳愉生拖后腿不要走,周耀华回头瞪了他一眼,道,“刚才跑得那么快,现在走都走不动了。”

柳愉生被周耀华那黑沉沉的眼睛瞪得一愣,然后就红了脸,狠道,“我要你管?”

“嘿,”周耀华停住脚步,盯着柳愉生道,“老子就要管你,有本事你再跑呀!”

“老子又不是你孙子,你他妈放开我。”柳愉生几乎不骂脏话,不过此时也气得口不择言了。说着就拿脚踹周耀华,周耀华没想到柳愉生瘦得一把骨头还很有力气,被他踹得还生疼,柳愉生使了吃奶的力气硬是把周耀华给踹开了,周耀华手劲一松,他就跑了。

周耀华简直要被他气死。

两人本来也无怨无仇,不过,在这种紧张慌乱的情况下,要静下心来好好想问题也不可能,他把手里的箱子一放,冲过去一把就把逃跑的柳愉生扑倒在地了,还吼道,“你他妈跑,跑什么跑。”

“混蛋,放开我。”柳愉生摔得头一阵恍惚,然后就奋力挣扎。

在他挣扎的时候,天上飞机的轰鸣更近,而且听到了爆炸声。

是哪里被炸到了。

往外逃的人也更加哄闹。

成都之前被轰炸后的惨样大家都还记得,以至于大家都对此很害怕。

周耀华本能反应地将柳愉生压在自己身下保护起来,他还记得以前遇到轰炸的时候,看到的被炸到的人的血肉模糊的样子,他的心里很紧张害怕。

人也许有贵贱高低之分,但是,生命都是脆弱的,无一例外。

然后又有轰炸声响起,华阳那边有火光,是那边被炸到了,距离他们所在的地方并不远。

柳愉生被周耀华护在身下要呼不过气来,伸手推他,道,“放开,放开!”

然后又是轰炸声,周耀华根本不理会柳愉生的挣扎,将他紧紧抱住根本不放。

柳愉生张嘴就咬周耀华的肩膀肉。

冬天衣服穿得多,根本咬不痛,不过,周耀华倒是被柳愉生给惹毛了,把柳愉生往后一推,眼睛恶狠狠地瞪他。

柳愉生对上周耀华好似野兽一般的恶狠狠的眼睛,有一瞬间被吓得一愣。

周耀华骂道,“你他妈不要命是不是?”

“我要你管?”柳愉生从那一愣里回过神来,没有底气地回了一句。

“这里房子多,要是起火就遭了,不行,我们得出去。你不要和我犟,别的事情以后好说,现在不要犟。”周耀华拉着柳愉生爬起来,带着他要出巷子。

周耀华手太有劲,柳愉生的手臂被他抓着,根本无法挣脱,周耀华去找柳愉生的箱子的时候才发现箱子不见了,应该是刚才被人趁乱拿走了。

“我的箱子?”柳愉生狠狠地瞪周耀华。

“有没有重要的东西?”周耀华只要柳愉生生命安全,其他的身外之物他根本不在乎。

“我的聘书,我的怀表,我的钱,我的衣服都在里面。”柳愉生骂道,“哪个龟儿子的拿走了,现在我要去找回来。”

“那些东西都没什么,以后我补你,不要去找了,先跟我去安全的地方。”周耀华拖着柳愉生走。

“不是你的东西你当然不着急,他妈的,还不是你干的好事,是你给我弄丢了。”柳愉生气得头上要冒火。

周耀华根本就不理睬他,拉着他往轰炸相反的方向跑。

路上不少因为空袭避难的人,情况很乱。

又有轰炸声的时候,周耀华依然护着柳愉生在自己怀里。

之前柳愉生是又气又急脑子根本没装多余的东西,此时冷静一些,周耀华这些保护他的一点一滴他自然就反应过来了。

且不说周耀华对他有龌龊的心思,这样的情意在这乱世里真的很难得。

于是冷静下来的柳愉生倒不像原来那炸毛的公鸡了,对周耀华的指示还算顺从。

第十二章 避难到峨嵋

日本连连战败,想轰炸成都重庆估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那天的轰炸并没有太久,而且也应该没有什么伤亡。

但周耀华还是硬是将柳愉生带到峨嵋去住去了。

柳愉生本是坚决反对的,奈何他的箱子丢了,此时不仅没钱,连衣服都没有,除了留在周耀华小公馆里的那些书还在,他算是个穷得寸步难行的人。

于是周耀华硬是要带着他去峨嵋避难,他也只能去。

峨嵋比成都还要冷,柳愉生天生畏寒,在那里根本住不惯,每天都呆在屋子里看书做学问,对周耀华不理不睬。

柳愉生再想到那日逃跑的事情,就觉得自己是傻了还是瓜了,真是丢脸地厉害。

他明明没有犯任何错,又没有偷他周耀华的东西,干嘛周耀华一追他他就跑得像是遇到狼的兔子,简直是丢人丢到家,好像他多怕周耀华一样。

被周耀华一追他就跑也就算了,没想到还被周耀华追上扑倒在地而且还把他带回来了,还把他的箱子让人顺手牵羊偷走了,真是霉运到家了。

周耀华又来找柳愉生,柳愉生端着本书依然不理他。

周耀华拖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不远,道,“愉生,我们之间闹得这么僵做什么,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柳愉生抬头瞪他,“我要回成都去。”

周耀华叹口气,嘴里却说道,“你有钱就自己回去吧!”

“他妈的,是你把我的箱子弄丢了,把我的钱丢了,没有钱你让我走回去呀!”柳愉生恨得牙痒痒。

周耀华笑了笑,“等再过一段时间,确定安全了,我们再回成都。”

“我们个屁,老子一个人回去,我还要上课。”柳愉生恨恨道。

“上次轰炸后学校都放假,哪里用你回去上课。还有,愉生,以前你都不说脏话,现在怎么总是老子儿子挂在嘴边啊!”

柳愉生以前的确是不说脏话的,但是,到日本去了几年,一天到晚郁闷,哪里能够学不会骂脏话。“你管老子。”

周耀华苦笑,道,“反正我不会让你回去,我们再住一段时间,要是可以,就在这里过春节,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柳愉生看和周耀华一直说不通,周耀华又要出门去,就道,“周耀华,你站住。”

周耀华定住脚步回头看他,柳愉生眉头皱起来,好像非常不情愿,但又不得不说,“我们把话说清楚。”

周耀华眉一挑,继续坐到柳愉生旁边去,“什么话?”

“你说呢!”柳愉生板着脸,但又有些羞于出口的羞涩,以至于脸上都出现了羞红,半天才又说道,“你为啥子对我这么好,你心里怎么想我的,你是不是把我当兔儿爷看呐!告诉你,你他妈有钱,老子不稀罕,你要是敢对我怎样,我不让你断子绝孙我不姓柳。”

周耀华愕然,心想我这辈子不就只能为你断子绝孙了么?

他笑了笑,神情温柔地望着柳愉生,却并没有说话。

柳愉生被他看得瞬间脸色通红,骂道,“你看啥子!”

周耀华这才柔声说道,“你以为我为何不远万里从美利坚回来,还不是为了来找你,你说我把你当兔儿爷,为了个兔儿爷,谁拿命来碰运气看找不找得到你么?”

柳愉生被周耀华温言细语说得脸更红,“放屁!你骗哪个?我是十五六岁小姑娘?”

周耀华神色一下子黯然,道,“你就知道说狠话不相信,但你长了眼睛的吧,你长了心的吧,你看不出来吗,你感受不到吗?我对你比我母亲还来得好,那是我自找罪受,活该是吧?”

“就是活该!好好朋友不做,你对我胡思乱想,我给你说,你想打我那样的主意,那是不可能。我柳家的子孙,即使不要命,也不可能到别人跟前卖屁股!”柳愉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把话说得这样难堪,但是,人有的时候就是必须要说狠话,这样不仅是用来打消别人的打算,也是给自己助威,让自己心硬吧!他觉得他必须给自己打造一个坚硬的壳子,不然,在这乱世之中,在这人命如草芥的时候,在无亲无故,无爱无留念的地方,有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对自己好得无微不至的人,人很可能就会动摇的,这种感动与动摇,应该是与所谓“卖屁股”这种性关系或者追求没有任何关系的,那是人人都有的脆弱与软弱,人人都有的期盼与渴求。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有太深刻的感情了。

这是人的弱点所在,每个人都有。

柳愉生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坚强的男青年,他甚至比任何人都脆弱。

所以,他的坚硬的外壳不仅是用来打消周耀华的盼头,也是来打消自己的盼头。

这种乱世,要是人不够坚强的话,是活不下去的。

周耀华被柳愉生的狠话说得眼有一瞬间都冒火光,想要和柳愉生一样说狠话反驳他,但最后也只得化为一声叹息,道,“我心疼你还来不及,你的命我比你还看中,难道你就是这样想的我。”

柳愉生不说话了,那日日机袭击成都,虽然没有炸到他跟前来,但是,在那种全城都逃难的时候,却是周耀华不离不弃在他身边,将他护在身下,对他嘘寒问暖,又带他逃到峨嵋来避难。

人心是肉做的,柳愉生的也是。

越是乱世,人心更冷漠,但是应该热的地方却比任何别的时代的人的都要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