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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乌行(67)+番外

作者: 卫七 阅读记录

他已是灰心之人,他知道比死更难的是活着,而比活着更难的是死一般的活着。没有人在旁为他的这些行为作个见证,因而他也不明白是否真的有天命在看到他的这些微不足道的心念后愿意给他施舍些许怜悯。

也许,他所坚持的,也不是对的。

又一阵夜风刮来,吹得付尘浑身一派彻骨的阴冷,他只盼着在余下的日子里,亲眼得见仇人伏诛,便可以安心回家见爹娘了。

他爹弃置他母子二人不管,他娘自作主张地以命抵命,他有好多怨言怼语,好多不甘和畏惧,到时候定要关起门来同他二人一件一件清算清楚。

不过那都是以后了,现在他什么都不敢有,他也希望自己一无所有,无所牵挂。

想起爹娘,付尘唇角轻轻勾起一抹笑意,这次是真心而单纯的。他侥幸地想,或许这短暂的寿命也是上天变相的恩赐,专门为了促他心愿?

一抹冷嘲悲哀,他僵硬地支起身,冷眼将扎入手中的藤刺拔出来,星星点点的血迹渗出,在手心中化作一片猩红的斑点图纹。带有一种自惩的快意,青年粗暴地进行着手里的动作。

身上湿透的衣服逐渐僵冷,付尘望了望残破的双手,还是笑了。正因他没有本钱,没有退路,没有求生意志,没有心,所以才不怕任何人,不怕任何事。恩主说他要取得贾允信任,埋伏在他身边,又有何妨?与其纠结一时,不如看看自己的路,安安心心地走完,也就实现了悄然来这人世走一遭的任务。

付尘站起来,向崖边走去,微微佝偻的脊背向下探去,随即坠入无边的夜色。

翌日凌晨,金鸡三唱。

骑兵营中将士集合在训练场内,付尘身处东侧一队领首位置,廖辉自那日领了板子后,也不敢多歇,生怕这时又耽搁了正事,便强撑着身体投入日常训练。

训练场上分队练习骑射、长矛练习和骑兵阵法走位。廖辉将训练内容一一分配下去,最后喊道:“付尘!”

“……到!”付尘听到自己的名字,忙向前迈步出列。

廖辉走到他身边,上下一扫,见这青年颊上疤痕已凝结成的一条红印,鬈发高束,眼睛里依旧是最初那种迷惑他的唯唯诺诺的气质,想及此他感到身上已经腐溃的臀肉又是一阵噬心的疼痛。

他眉心紧蹙,心中邪怒顿起,说道:“付尘,按照先前交待过的,轻骑兵训练内容都记住了罢!现在你带队先去练骑射,一个时辰后你过来!有事交待!”

“是。”付尘看了眼明显动作不甚利落的廖辉,先前他那几十杖打下去已经知道深浅,更妄论廖辉所受百杖的痛创,同为男儿,且不说他有心挑衅之事,只此仍存的责任心便足以他对其存一分敬意。

余下分练的骑兵被省略在他视线中,廖辉紧盯着付尘领着那一百余众步入马场,片刻后,便现身在标靶场。

前方领先一人一马当先,手持弓箭,长腿夹紧马肚,动作平稳流畅,那时常弓弯的脊背也不似从前碍眼,反倒替其增添了一种骇人的专注。

廖辉先前芥蒂未消,但于当时的争端他也心认有情急之过,加上煜王现身中断战局,一时也未有细细琢磨与其交锋这人的水平,此时重又见其身手,不免起了些探究神色。

廖辉正出神观望着,一人突然站在他身后,他竟也浑然不觉。

“廖副将。”

廖辉回头,是贾允,他漠然地点头示礼:“提督。”

“身上的伤可养好了?”

“我这皮糙肉厚的,经打,好得快。”

“上次的事我略有耳闻,现在正是用兵练兵的时候,对自己人少些急躁。”

“……知道了,”廖辉有些不耐,不忘讽道,“既然正是关键时期,提督不琢磨着攻敌对策,还有闲工夫打听这些小事。”

“这是殿下同我讲的,”贾允一句话堵上去,但又没有在此纠缠的意思,只道,“现在你同其他副将手中握着的可不只俸禄,还有军权,如何行事还是多多思量为好。”

廖辉抿抿唇,硬声道:“知道了。”

自始至终,廖辉只偏首向贾允处看了一眼。或许也是习惯了他的无礼,贾允顺着他的视线一同看向场上,道:“轻骑训练有别于军中先前的重骑兵,有关阵势上的安排也要改换,殿下那里送来的有阵图指示,闲些时候莫忘了多看看……眼下南蛮受挫不敢贸然开战,但还是要重点训练,随时有战争意识。”

“既然之前南蛮士兵被斩去许多,何不趁此机主动南征,杀他个措手不及?”廖辉忍不住问道,“反正现在殿下业已回军做参谋,又有新兵补上空缺,随时都可以准备南下剿净那些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