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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乌行(217)+番外

作者: 卫七 阅读记录

倪从文下朝回府,跨越森木门槛,一旁管家便道:“老爷,付校尉过来了,正在书房中等您。”

倪从文挑眉,随即道:“知道了。”

他穿过院前花植,迈步朝书房而去,推门进屋,“吱呀”一声响动,屋内的青年立于架柜前,见他突然推门也是一愣。

“怎么今日这么早就来了?”倪从文笑着关紧屋门,然后转身打量了下书房内布设。

付尘从主椅后走出来,低声道:“……近来军中无要事,我来……便想问问恩主可要进一步动作。子阶耳闻金铎财政改制引起众臣百姓皆是不满,想来问询是否要前去设法再解决掉?”

倪从文上前坐于厅中椅上,付尘见机行至其旁,倪从文笑道:“金铎那里已不必操心了,今日早朝他主动辞去了职位……他也是个机警的,贾允势落,攀附其下的也都不足畏惧了。”

“那姜华……”

倪从文眯了眯眼睛,转又道:“姜华那边……他如今势力大不如前,陛下患疾,他也不敢这时候轻举妄动。暂且不用你冒着生命之险前去解决,这个你不必操心了。”

“是。”付尘垂首道。

倪从文见青年答得干脆,反倒怔愣一下,以往谈及此青年总是执拗偏激,硬要以死相挟,现今突然安静答允他倒略微有些不习惯,难道是在战场上见惯了死人此时贪惜生命了?

倪从文眸中凝上坚冰似的暗沉,声音却是和缓的:“你现今父仇得报,可有今后的打算?”

付尘低首道:“我想辞官回去。”

“去哪儿?”

去哪儿?

无亲,无家,无命,无寿。

一片白色茫然聚拢在他身周,空洞无物的外界事物在付尘眼前模糊。

他犹记得,三年之前,他亦是如此无助如惶鹿,误闯入深山困局,从此再不复出。

他愣愣道:“不知。”

青年脊背弓着,栗色武袍透出浅浅的骨周。

倪从文笑看着他,道:“你想法愈多,愈觉得了无生处,人生在世总要有些物质俗情的牵绊才能落地。你也从军许久,难道就没有一丝挂念?”

“……有。”

“那便继续在军中效力,岂不两全?想必老师泉下得知,也会为你而欣慰,自暴自弃并非一个好的归宿,你爹娘都不会安心。”

付尘抬头,僵着双唇道:“……知道了,子阶先行告退。”

说罢便推门而出,比之平日少了几分礼数,多了些惶急无措。

倪从文见他匆匆出门,脸色渐冷,无怪他失却礼数,只是今日青年的神色行为都带给他古怪的诡寂感。他从椅上起身,向后走了几步,到达青年一开始所站的架柜前,他凝神挑眼向上搜翻着,柜格多为暗箱,里面多为古籍文书,奇迹珍玩,也无甚贵重之物,故也未上锁。

倪从文眼波一震,似是想到什么,转身坐至着桌前主椅上,在桌下原本的实木雕栏中有一关卡,轻轻一弹,暗柜现出。

他从中掏出一件干涸得板结邦硬的灰衣,三年的时间骤过,衣上印痕凝于其上。他扒开,那块白绢材质温软,多年后依旧柔顺,上面的墨色字迹早已因经历雨淋汗透而无法辨认,唯有末端朱红印章尚带些颜色,只是其上偶覆几点墨汁乌黑,掩去了喋血的三叉戟,似有欲盖弥彰之嫌。

倪从文目色骤冷,向后靠于椅背,绛紫官袍上,可窥见其脖颈阵阵搏动的青筋,尾部呈现同样的紫色。

付尘从相府出来后,只觉心中压覆着沉沉重担。

他记得幼时第一次所杀的豺狼,在濒死前盯着他那种凶狠又不甘的目色,绿光从其中迸出,却更无生机,只曝着可悲的挣扎、痛苦的求生。

青年定了定神,朝着熟悉的道路走去。

行至偏僻庭院,小厮正在门庭口扫地,见他到来,笑道:“校尉今日来得早,我家大人也刚刚下朝回来,您在庭中稍等,我去通禀一声。”

付尘无力点点头。

不久,冯儒亲自从屋中出来相迎,面上温和:“怎么这么早来了?先进屋说。”

付尘跟上,“嘭”得一声,骤然被门槛绊住,身子向前扑倒。于刹那双手支地,他正巧瞥见面前一只蚂蚁。

冯儒被他这动静吓了一跳,回身扶起他,拍了拍他袍角,目透蔼和,轻道:“怎生如此不小心?出征在外练训时久,动刀动枪的都挺过来了,怎么反倒不会走路了……”

原本叮咛的话语若在付尘平日听到必会心受暖意,而此刻他面色苍白,直直朝向内间。

付尘跨步踉跄入其书房,见壁上所悬,依旧是从前那副书迹,字迹潇然中直,他此时已难再提起赏观生趣。

冯儒见他又盯着这副字看,奇怪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