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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乌行(182)+番外

作者: 卫七 阅读记录

“倪相身处朝内文官的风头之上,诸事都由相爷领首自然不便,也徒遭针对非议。因而来寻大人,现在便可暗寻了自己人手预备接济枢密院处财权,也好为来日做足准备。”

到底被利用了一遭,冯儒虽不至于生恼,但长久居于高位,还是莫名不自在些:“你就如此有自信金铎能势落败退?我倒觉得相较姜华言行,他是个行事谨慎许多的。”

“庄德清、何利宝一事便是前车之鉴,”付尘不欲多言,“我有途经晓得内侍省中事。姜华多行不义,迟早便是他沉不住气的时候。”

提及何利宝,冯儒不免又忆及冯远山之为,转而换了话题:“这些我都晓得,无非仍是一个等待的过程。你既在军中,卫国护疆已是辛苦,就不必总想着两方兼顾,待到事情来临之后,总还是有意料外的变故产生。”

“……除了这些,我还有个快法子,”付尘暗暗握紧了拳,道,“等我亲眼看着贾允死了,再回来一一将那阉党头目剿尽,反正我已将生死置于外……唯一希望大人届时和倪相一起,将剩下的人再清除,还燕国一个清明的朝政,方慰我父遗志。”

“不可!”冯儒大惊,未曾想这青年方才还深谋远虑于前路,却忽来了这甘于赴死的壮志,又是悲慨,又是心疼,“老师若在世,也不会同意你这样做的。死者已逝,又何必牵连活人为其搭命陪葬?”

“若是生父所愿,就算不得苦事,”付尘反驳,淡淡道,“他能以死劝谏报天下,我也能以死还愿报于他。即便来日地下相聚,也是他对不起我们……”

转瞬,又不知想到何事,冯儒看到这青年原本燃热的目光浇熄为浅浅的灰,低声喃喃道:“况且因果相续,天意有察,我原本也身负罪孽……父母同宗缘,助他也是助娘亲了罢……”

冯儒未听清这青年后面所言,只感到惊怜并萌,不忍再细问,只道:“……你幼时曾见过你爹吗?”

“未曾,”付尘又转头朝向那幅书法,“连样貌都不知。”

冯儒正看到他左颊上狰狞一道刀疤,不知是何滋味儿,这青年要经受多少才能在这正当建功的好时机放弃一切自我的执愿、只为一个未曾寄养自己的生父。他难得感性,这时候竟发现自己完全被他言语牵带走了,丝毫未在此时再疑心他身份真假。

可能是因这孩子太傻了,压根不疑他能因他所言以诬蔑构陷之罪揭举他入狱,坦直地倒教他心甘情愿地信服他。

冯儒又忍不住问: “你母亲何时故去的?”

“在我十二岁时。”

“后来是谁照顾你?”

“无人看顾。”

冯儒觉得不可思议,道:“那你年纪尚小,如何度日?”

付尘平静笑道:“在山中,即便是野狼孤兽都可以找到存活之法,何况是我这个四肢健全的人呢?……后来辗转至帝京,方得相爷济助。”

青年的面颊瘦削素白,眉目朗澈,挺直的鼻梁在侧面投下一小朵暗影,直摘了月夜桂枝畔下的英秀俊华。若非衣着素朴,稍加作扮,也是正当年的帝京才俊之流。

本是殿堂座上宾,偏将流落至风尘。

冯儒没说话,一时已经不知道如何说了。

付尘盯着那书法笔迹,又含了几分怯意,问:“我……现在还想摸摸它,可以吗?”

冯儒如何能拒绝,低声:“你若是想带走也可以。”

付尘摇摇头,以示并无此意。

他几步缓缓走上前,指尖轻触那首端“丈夫”二字,纸卷已然粗粝,他却觉得这粗糙的质感中有力量穿过。

那“丈”字一捺落笔锋锐蕴力,仿佛真在借此笔端快意量丈千顷国土,万面人心。

于家,他有对其不能原谅之过,于国,却是令他仰止心服的大丈夫。

噩耗公昭于世,皇宫中因煜王薨世而比往常肃穆几分。

宗政俅坐于桌后,几次抬笔,又每每放下。

皇帝吩咐道:“召姜华过来。”

一旁的内侍领命出殿。

宗政俅将笔搁在一旁,起了身。

御书房中名人古迹甚多,墙上字画古朴足韵,裹着诗卷风雅。

他在殿中踱步半晌,终究透过古画看到了蕊心不甚明显的血光,心中滋味儿难言。

不一会儿,姜华入殿。

“奴才给陛下请安。”

“平身。”

姜华难得也换了件素净的黑衣,此时那张常笑的脸也抿着,听任吩咐。

宗政俅坐回椅上,淡淡道:“煜王的丧仪置办如何?”

姜华斟酌着字句:“奴才是按皇室亲王丧葬仪典置办,现下撰陵名、哀册文、谥册文等文事皆已妥当,唯独…具体的遣奠之礼需待商榷。因近来山中石路积雪覆盖,本欲延期,奈何大雪不止,清扫不及,这边煜王殿下的棺柩也亟待入葬,恐怕难赶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