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他弱不禁风(62)+番外

山洞很小，我其实不经常到这里来。他人高马大，自然进不来，拿手拉我，我又不出去。

于是他就在洞外面靠着石头一屁股坐了，胳膊伸过来，拿温热的手掌搭在我的肩膀上。

“怎么啦我们的小公子，男子汉是不能哭鼻子的。”他问我。

我没回答他。

小公子？算什么小公子呢？我是男子汉吗？

“将军这次回来停不了几天，他那人习惯了，在边关练守军，回到家练护卫，年纪大了嘛，闲不住，总得找点活儿干。”

副将这么说着，我才想起来，我的父亲年纪已经不小了。他老来得子生了我，我才十二岁，他已经有白头发了。前朝像他那样年龄的将军早就有儿子接手，自己在家颐养天年了。

可是我呢？我还小，而且什么也没办法为他做。

“我……是男子汉吗？”我问副将。

副将的手僵了一下，好像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我。

雪越下越大，被风吹着斜斜的往远处的亭子里飘。

“说什么傻话，你当然是啊。”

“可是……我跟他们不一样……”

“他们？谁？”

我不好意思说我被管家儿子拉到澡堂子里去洗澡，看到了什么……

“你跟他们确实不一样！”

父亲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就在我头顶上，我猜他一定是拿着皮鞭站在假山上。

我忽然紧张又心虚起来，倒不是因为要受罚，而是我在父亲的语气里，听不到一点可疑的情绪，好像我跟他们不一样这件事在他看来理所当然。

“你是本朝大将军之子，你肩上的任务比他们重多了，你要守卫的是一个国家。他们呢？他们的任务是什么？扫院子，做饭，照顾你，护卫府邸。”父亲一步跨过来，副将也拿开了搁在我肩膀上的手站起来。“从小我就告诉你，把眼界放宽，心胸放大，你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

我被父亲的声音镇住了，下意识觉得自己不应该为了这点事情闹情绪。

“出来。”

我只能低着头从里面往外挪，但我长大了，尤其今年，身量高了许多，好些旧衣服都穿不上了。于是，我呆呆的被卡在里面，心虚的说：“我出不去了……”

父亲看了我一眼，只是一抬手间，就把整个假山抽的七零八落变成一堆碎石。

我蹲在地上，父亲低着头看我，手里拿着皮鞭。

我以为他接下来就要抽我了，这种打我小时候并不是没挨过。

可他看了我半晌，忽然蹲了下来，胳膊支在膝头，说话的语气竟然低了许多，那是我第一次听见父亲叫我的名字，不带姓氏。

“楠楠，跟我来。”

我处在一种新奇又诧异的情绪里跟着父亲到了书房，我觉得他一定有话要跟我讲。那也是我第一次明白，这么多年我努力读书练功，只不过是想从他那里得到哪怕一个温软的语气，得到一丝肯定的认同。我努力达到他的标准，只不过是想靠近他帮助他，或者与他并肩而战。

我不想他孤独的面对着母亲的画像，一句话也不说，但背影里都是难过。

原来，在很早很早之前，父亲在我眼里不是强大、不是刻板无情，而是寂寞。

就是在这一天，父亲跟我坦白了许多事。

这其中包括我是女孩。

他没向我解释，我也没问为什么。他有很多话都没跟我讲，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在那天，父亲为我做了多么大的一件事。

那时的朝廷内里腐败，陛下刚愎自用，有野心却没实力。朝堂上从来都是文官的天下，一群趋炎附势的东西只想着如何哄陛下开心，从来不看事实，说话两眼一闭只凭一张嘴。父亲本是沙场上的猛将，在朝堂上却只能听着他们讲。

他告诉我：“楠楠，去了雁城以后也不能忘记我的教诲，严以律己方成大器。”

我满是得到了父亲重用的澎湃心情，那天我却没留意到父亲最后叫我名字时，带着一声叹息。

我这一走，多年未归，时不时与父亲书信来往。

在雁城这几年，我勤奋练功读书，乃至八卦布阵都颇为精通，我一直等着父亲哪一天叫我带人去为他撑腰，等着那时候他骄傲的告诉众人，这就是他的儿子。

为了他的荣光，我答应此生不嫁，把自己当做男人一生不娶又如何？！

直到我在雁城外救了一个人，并爱上了他。

在这之前我从不相信世上有鬼神之说。

我把我的境遇小心试探的告诉父亲，但父亲的回信从来只字不提，他总是千篇一律的告诉我要照顾好自己，要自强，要修身养息。对我的旁敲侧击视而不见。

于是我做了这一辈子都让我后悔莫及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