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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世界之书(92)

它哀嚎一声,四爪同时伸出,死死地抓住绿龙,不让它抽身离开,天空中的光源只剩一轮残月,它破碎的身体与稀稀落落的鳞片在月光中逾发显得可怖,狰狞。

“你还在等什么——!”蓝龙绝望地咆哮道。

两头巨龙翻滚着堕下,却在半空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停驻了,仿佛时间之神伸出他的手,抓住了来回摆动的钟坠。

川枫与布鲁克曼,绿龙与蓝龙同时保持着撕咬,搏斗的姿势凝立于半空,月在它们的身后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在那银白色的月光中,它们留给楼兰城十万人的最后印象便是那漆黑的剪影。清晰的,仰首咆哮,震天怒吼时的黑色轮廓。

兰迪斯仍未清醒过来,只听耳边响起“嗡”的一声。

拖着闪耀月光的匕首从城墙的最高点飞出,如流星般朝凝固于半空中的两只龙飞去,黄昏之十二乐章,千年前传承的半神器,暗杀者的终极之匕穿过了蓝龙的背脊,从它的胸口透出,余势未尽,穿透了布鲁克曼的逆鳞。

扎进了逆鳞下跳动着的龙的心脏。

绿龙如探照灯般的闪光龙眼先是一黯,继而无力地垂下头去,龙的瞳孔扩散,神采消失。

“儿子”它努力地从喉嗓中挤出最后两个音节,音量微弱却又清晰,接着时光恢复了流动,月在天边敛去,绿龙与蓝龙纠缠着摔了下来,发出轰然巨响。

在这震动中,辰醒了。

布鲁克曼的龙头朝下,撞断了脖颈,斜躺于地面,龙眼仍圆睁,朝着楼兰的方向,蓝龙挣扎着爬开两步,又摔倒,小山般的身体微微起伏,被光箭刺伤的皮肤下血如泉涌,蔓开了湖泊般的粘稠血液。

它转头抬起龙爪,摸在布鲁克曼那被鳞片覆盖的眼帘上,为它合上了双眼。

大德鲁依的鳞片纷纷剥落,身体闪着绿光,无数光点从绿龙的尸身上飞出,旋绕着扑向四面八方,沙漠在一瞬间被这绿光所笼罩,继而绿得近乎透明的草从沙地下探头,生命如少女的诗歌般在短短几秒中扩散开去,直至远方的地平线上。

绿龙的尸体消失了,化为新年的第一缕清风中,覆盖了沙漠与荒野的无数植物。

蓝龙艰难地爬向海边,走过的路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师父——!”辰撕心裂肺地大喊,痛苦地朝它跑去。

湛蓝色直与碧海相溶的光华泛起,龙的躯壳不断缩小,矮下,最终恢复了人型,川枫的脸白得如一张纸,全身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裂开的伤口外翻,冒着粘稠的血。

“不不……”他阻止了辰要为他敷上伤口的止血药“师父老了……怕痛……”

他头脑中一阵晕眩,把手臂搭在辰的肩膀上。

“送我去海边”

四周的声音逐渐离他远去,兰迪斯焦急地大喊,辰痛苦的哭声与楼兰倾城而出的一张张陌生的脸,他就在这遥远不可触摸的梦境中朝着西港缓慢前进。

黎明即将到来,而天空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启明星在海平面上闪耀着微弱的光芒。川枫摸了摸辰的脸,把手收了回来,爬上了海滩上,礁石旁停驻的一艘小船,继而睡了进去,疲惫地叹了口气。

“师父!”

“别喊了……辰,死亡没什么可怕的”川枫正要合上双眼,呼吸却是一紧,似是胸口内传来频临崩溃的生痛,他的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视线凝固于黑暗中泛出的乳白色光芒里。

那团光黯淡下去,旋即他也微笑着打量川枫。

“是的”小悦认真地说“你终于明白了”

“真狼狈……”

“还好”小悦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过了这么久,你还是蛮帅的”

“嘘,乖徒弟,别闹”川枫微笑着说,他想直起身子,却筋疲力尽,身下的小船随着海浪微微摇晃。

“对不起,小呆猫……”川枫的气息涣失,瞳孔逐渐扩散。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帅龙。”小悦缓慢地漂浮到他身边,在川枫的眉心吻了吻,他终于再无遗憾地闭上了双眼。

小悦从右手无名指上褪下那枚海蓝色的戒指,推到川枫修长的手指上,继而沉默地后退。

“送他出海”小悦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小声说。

兰迪斯缓缓上前,双臂扶着船舷,小船却纹丝不动。

小悦仿佛发现了什么,俯身到船舷边缘,伸出洁白的手,三指揪住了空气里的一物,把一枚湛青色的小圆徽章扯了下来。

徽章离开衣领的一刻,崔恩的身形于冰冷的海水中显现,他把头贴在小船上,泪流满面,痛苦不堪地闭着双眼,抽泣着,瘦长的手紧紧抓着船舷,抓得流出殷红的血。

他的头发凌乱,睁开了通红的,布满血丝的双眼,把奔到身前的辰推了个趔趄。

崔恩一语不发地走上岸,消失于夜色之中。

破晓时分的光线铺亮了楼兰西港外海,碎冰叮叮当当地互相拥挤着,阿迪司不知何时出现,盘旋于天空中唱着哀伤的歌。

川枫的小船摇摇晃晃地出海,消失在海平线的尽头。

“他没死,辰”小悦对悲伤的召唤师说“我回家了……再见”

——卷四·蓝龙的咆哮·end——

卷五 火凤凰之歌

第62章 消失的尽头

德鲁伊们悲哀地驻足于各自栖身的大树上,遥望绿之城正中央的神殿遗址。

每值跨年破晓,大德鲁依布鲁克曼总会虔诚地率领所有森林的住民,于绿之城中央的神殿上举行隆重的祭典,届时百花盛开,万鸟齐鸣,树木将抽出新芽,以迎接春的到来。

母神将展现神迹,生命之光焕发,春回大地,一切将欣欣向荣。

但今年这些都已成为不切实际的妄想。

战争古树仍如被雷劈过般的焦黑,且裂为两半歪歪斜斜地倚着,唯一的连接便是树根处的一点死皮,风,火,地三系元素晶灵仍倔强地托着它,让它维持着神怒降临时,濒死的那一刻。

若说一年前的春季是幅色彩缤纷的油画,今年的春季便是颓丧的炭笔黑描。裂开的战争古木中央现出灰白色的盐之桩,盐沫不断地从中散发,扩散到森林的每一个角落,融入天之大陆的生命血脉——春风河中。

天地间尽是这侵蚀生命的飞屑,尽是一片白茫茫。爱斯玲与乌德斯并肩站于盐之桩邻近的一棵大树上,遥望远方。

布鲁克曼的养女与儿子,正焦急地等待他们的父亲回家主持祭典,但数百万德鲁依,动物已等了一晚上,仍不见大德鲁伊归来。

“父亲不知去了哪,该举行新年祭了……乌德斯”爱斯玲说。

“再等一会”金发的英俊祭司遥望地平线上的那一抹曙光“父亲会回来的,相信我,妹妹”

“不能再等了”米哈尔化为一只云雀,栖息于树枝的末梢“大德鲁依不在,由你代为主持,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

“我……”乌德斯为难地说。一缕阳光已从地平线下探出头来。

“好吧,拜托你了,爱斯玲”他叹了口气道。

“以世界树之名,行春之咏叹”爱斯玲举起手中的世界树之杖,枝头的绿叶在裹着盐沫的寒风中委顿而无精打采。

“以乌德斯·齐柏林之名,代行大德鲁伊之职,新年祭典开始”乌德斯朗声高诵道。

上百万化身动物形态的绿之城民翘首以望,今年还能有神迹么?古木枯萎,盐之桩现身,即使是绿之神殿也被摧成一片破烂,主祭人又是懦弱的布鲁克曼之子,慵懒的天才乌德斯。

“我以乌德斯之名,奉献信仰,呼唤春天的到来……”乌德斯说完这几句,心中惴惴,遥望树顶歪斜的神殿。“森林之声,荡漾吧,为春回大地而……”

“不行”他黯然摇头。

“为春回大地而赞颂!”爱斯玲几乎是以坚决的音调喝出了最后一句。

战争古木仍是那颓败之像,新年的旭日升起了,它的红光从地平线的另一侧飞快地传遍大地,树木的影子先是被拖得无限长,继而不断缩短,在这温暖的阳光中,灰白色的盐之桩傲然屹立。

他们还是失败了。

德鲁伊们,野兽们没有像往年一样欢呼,兽嗥声没有响起,鸟雀们也没有婉转地鸣叫,它们只是悲哀地看着那根顶天立地的,摧毁了森林的灰白色柱子。

乌德斯双手交叉于面前,旋即飞快地分开,化为雪狼,额头上的一缕金发在阳光中闪闪发亮。爱斯玲收了世界树之杖,优美地转了个身,化为羽毛如鲜血般殷红的火烈鸟,立于雪狼头顶。

一狼一鸟,同时发出新年的首声兽鸣。

那孤独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森林中显得凄清而惨凉。

淡蓝色的苍穹中,一缕几与天幕融为一体的蓝光拖着晶莹的冰晶缓慢飞来,没有人注意到它,森林的住民们黯然流泪,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开,开始大规模地向北方迁徙。

那缕蓝光降低了高度,于神木林中穿梭自入,找到了战争古木的树根,一头扎了进去。紧接着,水神之力冲天而起,水气萦绕着裂为两半的树身旋转而上,直达天际。

“爱尔兰斯之力!”云雀惊呼道“它回来了!”

“迈普死了”又有一只紫豹缓慢说道,它仰天长嗥。

正三三两两离开的德鲁依们停下了脚步,转头惊愕地望着这一幕,风,地,水,火。四系晶灵终于再次齐聚,奥菲斯的元素之力彼此融合、调剂,无数欢快的水之精灵从虚空中跃出,扑向干枯爆裂的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