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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世界之书(11)

“伊洛特卿”王后终于发作,她不带任何波动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一种俯视——仇恨的,却又不得不妥协的俯视“我不管您在家里被兰迪斯阁下捧在手心,或是供在案头,但在这个国家,他是臣子”

“我才是王后”她结束了意味深长的发言,却引来辰的一阵大笑。

“我只是个没人要的私生子,不是兰迪斯的什么,就这样”辰轻蔑地回答她。这句话爽快地令王后脸色剧变,嘴唇颤抖不已,他几乎可以预见王后像他这个流氓一样破口大骂的境况。

“阁下”依米一见气场有朝掐架方向发展的趋势,连忙乖巧地插话道“留名千古的龙骑士,人类最为光辉的英雄之碑兰佛里德,他曾经也像您这么说。”

她深讨王后所喜并非偶然,恰到好处地解除了尴尬。又娓娓说道“传说中的流星之战,还有一位神秘的,站在魔法巅峰的,被评价为拥有神之力的亡灵召唤师,据说也从来不知父母是何人。”

“亡灵……召唤师?”辰被这一职业勾起好奇心,暂且停止了与王后的交锋,仕女们心头放下大石,向他转述吟游诗人传颂了百千遍的英雄故事,眼中露出无数少女的纯真向往。

“……但他的存在从未有过正式记载,最后我们只能从其余人的故事里推断出只言片语,唯一能肯定的,就是有这么一个身世不明的人”

“所以——我认为,英雄不论出身。”马车停下,依米以她动听的声音结束了愉快的谈话。

她们搀扶着王后走下马车,依米走在末尾,又小声朝辰说道“阁下,我祈求您能体谅身为一个女人的难处,玛丽亚是我们的姐妹,王后……”

她又意识到一些不该说的,只得叹息道“我们都祈求您能理解,毕竟,做一个女人很难,一不小心就会走错路,再也不能回头……”

“知道了”辰也叹了口气,为玛丽亚,也为自己。

玛丽亚虚弱地躺在床上,克罗洛斯躺在另一张床上,两人均显得脸色苍白,床与床间隔几米,仆人为主母换下一小块染血的床单,退出房外静候着。

克罗洛斯翻了个身,面朝墙壁,难受地用枕头挡住视线,以便辰的身影不至于映入眼帘。

“克罗洛斯哥哥,我们来看你了”依米坐到他的床头,伸出柔软的手掌覆上骑士导师侧脸。

“骑士克罗洛斯,你的勇气,怜悯与宽容去了哪里!”王后厉声大喝,男人肩膀微微抽搐,像是在哭泣。终于他抬起头,王后几步冲到床前,甩了他一耳光。

辰不禁为悍妇的凶猛而乍舌,畏缩地退到玛丽亚床边,看了看半死不活的病人,注意到她大腿中间微微渗出不间断的鲜血,疑惑地掀开床单,又掀开连日来被血迹浸得污黑的短裙,他明白了。

“流产引起的连续出血”他同情地看了玛丽亚一眼,心想这真是报应。

“这已是结论,是人都能诊断”王后转过身,冷冷说道“关键是如何止血,宫廷学者们的药物都起不到有效作用,这就是我请你来的目的”她特别在“请”字上加了重音。

依米与爱丽丝对望一眼,她走到玛丽亚身畔,为她盖上床单,温柔地说道“辰先生是天才,一定有办法的。”

辰在客厅中研磨着矿粉,并递过一张近似敲诈的药材单,王后却看也不看,直接让仕女回王宫去提领他要求的材料。依米则为他打下手,一面讲述她们童年时的故事。

“那兰迪斯呢?”

“他么?”依米理解辰对骑父的好奇“他曾经在我们眼中是个善良的穷小子”

仕女又笑道“但他是最勇敢,也是最不愧于骑士称号的男人,有好多女生做梦都想嫁给他呢”

“哦”辰觉得有点阴沉的不快,就像荆棘般砍之不尽地缠绕着他的思想。

“后来我们和布罕国开始长达三年的战争,他在大战中逐级晋升,直到今天的位置。”

“布罕国?”辰问道。

“西北的草原王国,都是些游牧民族的蛮子,我见过一次他们的穿甲地龙骑兵,真是可怕”依米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听说很快公主殿下就要……”她马上截住了话题。

“兰迪斯和那些骑兵打过?谁赢了?”

“当然是他”依米很庆幸辰没有注意到她的多嘴“以前还有几句笑话是这么说来着,恩……我想想……”

她把小钵内的丹砂倒进学徒面前的坩埚中,完成工作后,一手支颐,笑道。

“冲锋的时候他先冲,你只要垫后就行了;撤退的时候他掩护,你只要先跑就行了;被包围的时候他会来救你,你只要还没死就行了”

“哈哈哈”辰忍不住大笑“哪有那么厉害!”

“领功劳的时候他会分给你,你只要站在他旁边就行了”爱丽丝取回辰要求的药材,笑着接上了最后一句。

“所以我们相信你,就像相信他那样简单”依米又帮助他打开药包“师父那么厉害,徒儿也差不到哪去,这不,连那些学者老头儿都束手无策的病,你看了一眼就能治好”

她们熟知社交之道,一时间把辰捧得飘飘然,搅药时也卖力了不少。

“她怎样了?”兰迪斯关切地问道。

“小孩流掉,命保住了”辰说出这话时又想到自己,心头隐隐作痛“止个血而已,把我想得太菜了”

“当然”兰迪斯意料之外的,丝毫不受学徒所激“我就知道你能救她”报以一个宽慰的笑容。

“……”辰等待他的解释,然而许久兰迪斯不发一言。

“辛苦你了”他只是说。

学徒等不到出门前他承诺的,走上楼去,“砰”的一声摔上房门,躺倒并眼睁睁望着天花板。

“只有冥想……”他说。于是闭上双眼,大封印法的符文在他脑海中缓慢旋转着,身边的空间不安份地动了动,他惊讶地察看扭曲的景象,一切恢复正常。

“我明白了”辰再次尝试回味“原来这叫嫉妒”他小声地告诉自己。忽然心中充满了无数的悲哀,被舍弃的悲哀,孤独的悲哀。

“那愤怒呢?”他又闭上双眼,想起笛雷在月季墙下给他的最后一脚,空间再次被扭曲。“这是愤怒……”

隔着年代久远而斑纹棕黑的墙壁,就在辰左手边不足十公分的另一个房间内,骑士躺在床上。任由头顶窗玻璃外,静谧的月在他袒露胸膛留下薄如蝉翼的银光。

兰迪斯的身上散发着澡后皂荚的清香气息,背部肌肤干爽地贴于白色床单,下身仅套着一条干净的,薄薄的四角内裤,双手枕在脑后,想起一些往事。

骑士与他的扈从,便这么肩并肩地各自沉思着,一堵墙隔开了他们的身体,宿命却穿过不可逾越的障碍,连着他们的心。

兰迪斯侧过头,看见枕旁的蓝色天鹅绒手套与金质骑徽,他把它戴上,一手覆于另一手,静静放在胸前,温柔的天鹅绒抚于皮肤的触感令他迷恋。

“为什么你教给我的都是这些”辰翻身趴在床上,小声对书中并不存在的精灵说“你也很寂寞吗?或是绝望?”

以绝望献祭,吾爱同在。

辰的心中突地一跳“吾爱……”

骑士忍不住缓慢地用戴着手套的一手来回抚摸胸膛,颈侧,另一手沿着小腹游移,隔着短裤轻揉着。

有那么短短的几分钟,错觉回到了古堡的铁床上,他在喘息中尝试着满足自己,背上渗出汗水。

“你忘了让我冥想”辰不可思议地来回掀动逆世界之书的最后一页,“说清楚一点,我请求你”

绝望之夜即希望之曙光。

消失的尽头是何处?

来自何方,去往何处,万物循环,生生不息。

骑士侧过身,面朝墙壁,他知道此时辰正躺在墙壁后。兰迪斯迷离的双眼中现出幻想的神采,手掌伸进内裤,握住坚硬鼓胀的前段,摩挲着,躯体微微痉挛。

“愤怒,嫉妒……”辰想起七原罪,明白了更多。“原来是这样”他按捺住召唤的冲动。小心地说道,同时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一片空白。

“傲慢”随着这个词从辰口中吐出,天之大陆上九百六十二万年来,自陨神之战尘埃落定的那一刻起,戴洛内崩后随之湮灭的唯一神术,以第六至高神的遗书再度朝人类敞开了逆世界的大门。

以傲慢献祭,格里风之翼带领你穿梭于天际。

但唯有冥想方能消除心之傲慢。

“饕餮?懒惰?贪婪,淫 欲!”辰的声音不自觉变大。

以饕餮献祭,死灵之君将挥起长刀。

他的瞳孔在出现的字迹前收缩,学徒终于解读出了它的秘密。

“你在和谁说话”兰迪斯的声音打断了辰的兴奋,把他拉回现实。

“没人教你进房间前要先敲门?”辰把《逆世界之书》塞进枕内,恨恨地说。

骑士怀疑地看着他,几步走上前,不管辰的抵抗,把手伸进床头,但他触到的那本是罗曼借给辰的《英雄年代》。学徒劈手夺过,摔在骑士脸上,继而转身躺倒面朝墙壁。

兰迪斯缓缓在床边坐下,宽厚的手掌摸着辰的头,这一动作令学徒差点控制不住泪水。

“那孩子不是我的”兰迪斯终于朝他解释。

“玛丽亚嫁给我前便怀孕了,是克罗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