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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伏妖录(35)+番外

李景珑却道:“这次只听到慈悲为怀那句,先开早饭,吃完换衣服。”

天大的事,睡一觉过去也会变得无足轻重,鸿俊昨夜心中的芥蒂早已消了,面对李景珑时,多少有些不自在。但李景珑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吩咐众人去换官服。

驱魔司官服布料用的是天子与杨贵妃亲赐锦缎。上好的深蓝色料子,配雪白内衬,束袖武袍,显得肩宽腰窄,较之文官们的阔大长袍不同,下襟九分长,露出漆黑武靴,方便打斗,迈步时更带着威武之气。

众人站在镜前依次理衽,果然人靠衣装,众人都显得十分挺拔俊朗。就连穿惯了书生袍的裘永思,这身官服一上身,亦英气毕露。而五人之中,最好看的还是鸿俊。鸿俊自到长安后便习惯束袖粗布袍,上身淡白下身水洗青,简直像个农家少年,换了寻常人定驾驭不住,奈何鸿俊天生底子好,硬是穿出了少年郎的感觉。现在换了身华贵面料,当真是令人无法直视,颇有王谢子弟的风范。

“脖子有点儿勒……”

结果鸿俊一开口就露馅了。

李景珑只得上前帮他扯开点,说:“我倒是忘了领子。”

先前李景珑特地让裁缝来过一次,加班加点地赶制。那时鸿俊不在,现在衣服赫然十分贴体,鸿俊不免有点儿奇怪,问:“没人给我量过啊。”

李景珑有点尴尬,咳了声,朝众人说:“看吧,我就说合适。”

“长史这眼光当真厉害。”莫日根竖起大拇指。

鸿俊怀疑地看李景珑,问:“你怎么知道我身材尺寸的?”

“好了不要问了……”李景珑又递给鸿俊一件缩小后的、浴袍一般的衣服,指指房外,说,“你身材瘦,余下的布料我就又做了一身。”

“赵子龙——!”鸿俊拿着那小浴袍,顿时狂叫道。

“什么什么?”赵子龙马上飞奔过来,它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穿衣服,看见李景珑居然没忘了自己,当即欢呼起来,接过浴袍摊在地上,一条毛腿就往里抻。穿上那浴袍后,扎紧了腰带,后襟恰好盖着尾巴,李景珑又给它一个小挎包,让它背着,里头想必是装离魂花粉用的。

众人忍不住大笑,鲤鱼妖又说:“让我看看……”于是在穿衣镜前不住蹦。

李景珑说道:“今天大伙儿就一起行动,这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一天,离魂花粉没事不要乱用。”

众人纷纷响应,带上武器,预备出门,鸿俊一颗心不禁怦怦跳了起来,想起那夜李景珑所言“若驱魔司无恙”,仿佛明白了什么,再看李景珑时,李景珑瞥向他的目光中,隐约带着笑意,似在安慰他: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清晨骊山云瀑倾泻,沾湿了登山之人的衣裳,车马道畔,神武军卫士慌忙道:“将军!请上车!”

封常清拄着拐,吃力地一步步登上骊山,往天子行宫走去,同时摆手,说:“不碍事,你们这是瞧不起本将?”

士兵们只得不多话,看封常清沿着官道,佝偻行走。封常清自幼父母双亡,其外祖父受李林甫陷害后流放安西,一生颠沛流离,戎马倥偬,一介残疾之身,却于高仙芝麾下发挥了惊人才华,接连破小勃律、大勃律国,十三年间一跃成为堪于哥舒翰等老将比肩的猛将。

封常清屡战屡胜,对西域战事几乎算无遗策。大伙儿都嘲笑李景珑,却从不敢嘲笑这孱弱瘦小的封常清,统御万军之人,言语间自然带着不怒自威的力量。

封常清虽赋闲在京,却在班师回朝当日,向李隆基呈上近万字的奏折,要求边疆田地整改,以怀柔为政,放远征的将士们回家。是以在武官阵营与军中有极高的声望。

太监带着一身雾气匆忙进了华清宫,其时李隆基尚搂着杨玉环酣睡,太监既不敢叫,又恐怕封常清挥舞着拐杖冲进来,外头守卫无人敢拦他。

太监张了张嘴,不敢发出声音,焦虑无比。

“有事儿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帐内传来李隆基之声,却是醒了。

“什么时辰了?”杨玉环慵懒问道。

“封常清封将军,在外头等着,说有十万火急之事,要禀告陛下……”

听到这话时,李隆基瞬间就坐直了,喃喃道:“又出事了?不应该啊,这不是还没派常清差使么?莫非是兵部让他来的?”

“是军情?”李隆基想了想,问道,“国忠呢?怎么不先往国忠处去?”

太监道:“说是与大唐国运……息息相关。”

“这搞什么。”李隆基不耐烦地挥手,说,“告诉他,朕知道了。他什么时候来的?”

“昨夜二更时到山下,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太监答道。

杨玉环说道:“封将军腿脚不便,怎么是走上来的?陛下。”

李隆基无奈,裹上龙袍,披头散发朝寝殿外去。

侧殿内,封常清拄着拐,不住喘息,与一脸凝重的李隆基对视。

“别着急。”李隆基反而安慰道,“赐座,给封将军一口水喝,慢慢地说。”

封常清不住发抖,抬头看着李隆基。

李隆基老了,平素虽养颜有道,但年过六旬之身,终究不可避免地呈现出衰老之态。封常清未及耳顺之年,看上去却还比李隆基老态了些。

“今日臣爬这骊山时……”封常清接过太监递来的布巾,擦了把汗,喘道,“不知为何,就想起陛下当年……当年英姿。”

“哪一年的英姿?”李隆基反而笑了起来。

封常清看着李隆基,说道:“唐隆元年,凌烟阁前会师的那一年。”

李隆基大清早起来,听封常清竟是与自己叙旧,当即啼笑皆非,但长期为帝的直觉亦告诉他,开口先叙旧的事,接下来定不简单。

“若不是你说,朕险些也忘了。”李隆基笑道,接过太监递来的参汤,喝了一口,说:“唔,给常清也端一碗去。”

那年李仙凫、葛福顺策反羽林军,诛杀欲仿效武曌而登基为帝的韦皇后。李隆基与太平公主在凌烟阁下会师,誓死捍卫李家天下,杀进宫廷,杀安乐公主、武延秀、上官婉儿诸人,夺回了李氏江山。

往事恍若隔世,然而听到封常清旧事重提时,李隆基仍不禁想起当年的一腔热血。

“还有开元元年。”封常清又说。

没记错的话,那是李隆基再次发动政变,诛杀太平公主的那一年。从此之后,大唐的一场盛世正式拉开了繁华序幕。

“常清,你要知道,如今太平盛世,”李隆基说,“乃是苍生之福,朕这把刀,能不用,反倒是好事。”

李隆基听出些许封常清口中暗示,他同样也在回以暗示——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希望朝廷有大的动荡。

“陛下圣明。”封常清马上答道,“常清想了陛下,又忍不住想自己。”

李隆基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封常清问道:“常清只不知自从入高仙芝将军帐中,这些年里,曾有军情瞒报过朝廷不成?”

“没有。”李隆基答道,“戳穿别人的谎话,倒是不少。”

“这些年里,常情可曾骗过陛下?”封常清又问。

“普天之下,就只有你最不分场合地说老实话。”李隆基那语气中,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虽不中听,却是从不撒谎的那个,长安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隆基年轻时也是个狠角色,这些年中虽沉湎温柔乡,在大是大非面前,脑子仍是清醒的。

封常清抬起一手,发着抖,指了指自己脖颈,答道:“今日常清若有半句虚言,便请陛下取我项上人头,常清毫无怨言。”

李隆基眉头拧了起来,浑不知封常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最后道:“说。”

日上三竿,城北科举考场内“当——当——当——”钟声一声接一声,近两千五百名学子接受搜身,鱼贯入场,极目所望,尽是独间厢房,厢房以一条条走廊连着,门上有天干地支的标号。

学子在外搜身,领牌,各按牌号,等在厢房门口,考官在外经过,再次验明牌与正身,考生将牌挂在门口,进去后,考官便贴上封条,十行厢房,每行一百间,封过房后,偌大考场内寂静无比。

每个厢房乃是全部封闭,开一透光窗,由仆役统一递送饭食并接走大小便。考生要在这厢房内待上足足三日。

仓库内,众人将沉睡的仆役们拖到墙角,官服外头套上仆役衣服,李景珑低声道:“开始罢。”

鲤鱼妖藏身水缸后,开始分药粉,众人分头离开。

鸿俊低着头,沿着走廊快步走去,路过一间厢房,便侧头往里一瞥,寻找裘永思先前做下的标记——袖口、袍襟等地。每找到一个,便在门框上以飞刀轻轻刻下另一记号。

阿泰同样低着头,路过每个房门,假装不经意地朝里看。

“喂。”

阿泰路过走廊时被考官发现了。

考官招手道:“你过来一下。”

阿泰走过去,考官正要询问怎么一个仆役在考生房外东张西望,背后却有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袍角。

考官:“?”

考官正要回头看,鲤鱼妖突然抬手一撒,抖了点离魂花粉出去。

“一见发财——”

考官打了个喷嚏,阿泰马上转身,一阵风般消失了,鲤鱼妖则朝角落里一钻,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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