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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伏妖录(158)+番外

洛阳只有一个市集,唤“南来北往”,没有长安东西市大。鸿俊在市集上逛了一圈,看见一枚扳指,忽想起李景珑常弯弓搭箭,做个扳指也不错,于是买了个扳指,准备以此为模具,另寻材料,参考着重新做一个法宝用。

接着他又四处逛,看见一副胡人的皮甲,那皮甲只有几条带子,连着左臂,右手有皮套,乃是驯鹰用的,李景珑肌肉轮廓漂亮,胸肌腹肌该有的都有,穿上这身,半皮制铠甲般露得应当很好看。于是鸿俊又胡乱花钱,买了套皮甲。

四月春风拂面,鸿俊正要进药堂配药时,忽见外头躺了个男人,不断挣扎呻吟,身上已经腐烂了,在那春日里显得极其狰狞恐怖。

“救命……救命……”

“活不了啦,别叫了。”药堂里头,小二出来说,“哎!这谁家的!赶紧带回去吧!”

鸿俊于心不忍,躬身想给他把脉,里头又有大夫说:“别碰!仔细染上了!”

时近黄昏,市集上摊子渐渐地收了,鸿俊朝那人说:“你家在哪儿?”

那男人喉咙里发出一阵不甘的响声,说:“有钱,我有钱……给你钱,你救我……”说着又抬头,朝药堂里说:“大夫,我不想死,救我,我把命给你……”

夕阳西斜,莫日根穿一身粗布衣,推一辆板车,与陆许穿过小巷,往安西兵府里送酒去。

陆许说:“今天?”

莫日根有点犹豫,说:“再等一天罢。”

两人经兰陵琥珀的老板娘特兰朵介绍,接下了给安西兵府送酒的活儿,每天日落前将四十埕酒送去,供安禄山麾下将领饮用。节度使入京后,安禄山隔三岔五往宫中走动,十六抬软塌将他抬进去,朝皇帝与贵妃见个礼,便回来与一众将领吃喝。

莫日根算了下,光是长安城内这安西兵府里上下两百号人,每天就得吃掉十头羊羔十头猪,鸡、鸭、鹅,外加鹿肉、獐子、鱼等不计其数。酒更是一坛坛往里送,全部倒一个大缸里头送进宴厅里去,喝酒的人拿着个盆从中舀。

陆许说:“我觉得今天差不多了,府里下人都认得咱们了。”

莫日根将车推进去,采买便道:“哟,今天来得倒挺早呐!”

“是是。”莫日根以汗巾擦手,像极了仆役,若非身材高瘦,朝小厮里一扔,倒看不出异样来。陆许却肤白俊秀,一看就不像干活的,在一旁站着冷冷打量,莫日根第一次来时只介绍这是他远房弟弟,读书人,自己干活儿供他买书,预备明年科举。采买倒也不怀疑,便说:“老规矩,倒缸里头去罢。”

莫日根便往缸里倒酒,陆许依旧在旁看着,恰恰好那时管家到得后院来,朝那采买说:“昨天那俩捧肉盘的怎就不见来了?你再上西市去找两个周正点的。”

陆许马上朝莫日根使了个眼色,莫日根稍一点头会意,却不说话,只笑着倒酒,昨夜阿史那琼试着放倒了两名府上杂役,令其上吐下泻,来不了伺候安禄山。正想着试试两人能不能顶上,果然机会来了。

采买应过声,朝莫日根说:“就你俩吧!你个子高了些,待会儿注意跪好点,别太直着就成。”

莫日根笑逐颜开,忙道好好好,陆许却不大情愿,采买说:“有钱!待会儿一人赏你们两百钱花用去,节度使大人要是心情好,给你锭银子你便发财了。”

陆许这才答应留下来,那采买正不想跑西市这么一趟,当即又让人带两人去擦擦身,换了粗布衣,以便伺候安禄山晚宴。入夜时莫日根与陆许在后院里头按了几下水龙,将身上粗粗擦了一次,莫日根肤色常年曝晒,乃是健康的古铜色。陆许当年当斥候时习惯穿夜行衣,不怎么晒太阳,肤色仍是白的。

莫日根看陆许身材皮肤,笑道:“你和鸿俊谁白些?”

“关你什么事。”陆许答道,只背对他,莫日根怔怔看着陆许赤裸的身体出神,忽然有点明白了李景珑喜欢少年的原因。那原始而粗野的欲望,竟是多多少少,隐隐约约冲击着他。

两人脱了衣服,换上皮裙,上身赤着,环了两条皮带,乃是突厥人惯常的打扮,安禄山出身突厥,常穿金戴银的一身,对麾下将士更喜突厥皮甲装束。常袒露胸腹,以示武勇。

出来时,后院又整箩整箩地往另一个箱里倒活鱼,那满箩筐的鱼扑腾扑腾掉了满地,其中掉出一条长手长脚的鲤鱼来,满地乱蹦,忙把手脚收束,趁着仆役不注意藏进箱里,朝外打量。

仆役先搬了一箱走,陆许趁那空当说:“赵子龙!”

鲤鱼妖从鱼堆里冒出个头来,莫日根示意它过来,鲤鱼妖说:“我没穿衣服!羞死个人了!”

莫日根说:“以前你不也从来不穿衣服?”

“穿上以后再脱就不一样了。”鲤鱼妖又缩了进去,此刻仆役回来,将它所在的那箱也搬了进去。

陆许与莫日根百无聊赖,在后院廊下坐等着,莫日根侧头打量陆许,只想找些话来说,陆许却依旧那般,淡淡的,也不主动开口。

“嘿。”莫日根说。

“嗯。”陆许看了一眼莫日根,仿佛在看见他的过往回忆后,奇怪地重新认识了这个人。

“别担心。”莫日根道,“不会有事。”

“谁担心你了?”陆许随口道,“想多了吧。”

“你当我弟弟吧。”莫日根伸手要去摸陆许的头,却被陆许挡开。

“我可不是鸿俊。”陆许说,“他什么都不懂,我懂,又不是几顿饭就能被骗了跟着走的。”

“哟。”莫日根笑道,“我要真想骗你,就不是现在这般了。我可从来没瞒过你什么。”

“他们不知道?”陆许突然问。

莫日根没想到陆许还记得他的梦,不以为意地答道:“这有什么好说的?”

“李景珑也不知道?”陆许又问。

莫日根显然不愿多提,又说:“待会儿按计划行动……”

“你来长安,不仅仅是为了历练。”陆许说,“我猜得对罢?”

“不是为了找你么?”莫日根眼中神情一闪,仿佛变了个人般,笑容里也带着复杂与玩味。

“那么还留在驱魔司做什么呢?”陆许又问。

莫日根说:“当然是为了弟兄们。”

陆许说:“阿泰与阿史那琼为了神火,为了复国;永思哥为了抓獬狱……”

“你们怎么都特喜欢永思。”莫日根打量陆许道,“都喜欢叫他哥。”

“因为他有才华。”陆许说。

“好吧,我是粗人。”莫日根笑着说。

莫日根恰好到处地一打岔,陆许还想再问时,突然后面“哇”一声惨叫,是鲤鱼妖的声音,两人马上起身匆匆赶去。

鲤鱼妖顿时魂不附体,急匆匆地钻跑出来,不住发抖。

“好恐怖!”鲤鱼妖说,“我不待在那儿了!”

“怎么了?”陆许与莫日根马上紧张起来,莫日根快步转过走廊,与陆许看着后厨,还以为后厨中有天魔,只见屋檐下从大到小,满满地挂了上百套风干的咸鱼。

“直面你内心的恐惧。”陆许面无表情道。

第101章 十里河汉

洛阳正街上,黄昏时, 药堂临近关门, 只留下一个坐堂看急诊的大夫,鸿俊仔细检查那病人,发现他的身体已开始渐渐溃烂, 经脉内气极虚。

“治不好的了。”那大夫说, “年轻人, 喜好流连花街柳巷, 各人命,各人担, 早点家去吧。”

“什么病?”鸿俊从未见过的这样的病。

“别碰他。”大夫见鸿俊诊脉手法也像是行医世家出身, 特地嘱咐道, “破皮出血,身上有疤的, 碰多了就得染上病, 看你干干净净,别得一身疮。”

鸿俊看了一眼那大夫, 想了想, 入药堂内去抓药,出来时把那人抱起来, 说:“走吧,我给你治。大夫,我把他带回去试试。”

“别试了!”大夫还想劝,鸿俊却已带着他走了。

这举动无异于在大夫面前踢馆, 但鸿俊一来长得好看,二来言行举止不像刻意,大夫也就算了。

然而走到一半,鸿俊便想起李景珑万一嫌弃怎么办?这人虽是自己找回来的性病,却也罪不至死。但李景珑肯定要骂他,鸿俊想来想去,十分纠结,若李景珑让他别把人往家里带怎么办?总不能让他躺在外头,说不定还得吵架。

“谢谢……谢谢你。”那人拖着沉重步伐往前走,鸿俊硬着头皮,把他往洛阳驱魔司里带,待会儿怎么朝李景珑求情的话他都想好了。

只见驱魔司外,李景珑正在徘徊着等他回去,远远一瞥,见鸿俊扛着个人,吓了一跳,说:“怎么了?”

李景珑快步上前,将那人搀进去,又朝鸿俊道:“我说怎么去了这么久不回来!”

鸿俊支支吾吾,把事情经过说了,孰料李景珑没有半句怨言,说:“衣服脱了我看看?”

“脏。”鸿俊说,“你别碰。”

李景珑说:“是你别碰,来,给他擦擦……”

鸿俊十分意外,李景珑居然没教训他,反而为这人擦洗,那人全身皮肤溃烂,稍以毛巾一碰,便痛得大叫起来。

“都快烂光了。”李景珑说,“怎么回事?花街柳巷里染回来的病,也决计没有这么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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