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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宦(86)

作者: 再枯荣 阅读记录

他伸出手要去掣她,被她一缩,瑟避开,“你要做什么?你走开!”

筛抖的声音里汇拢成另一张芙蓉嫩脸,花容失色地咬着唇,“陆公公,求您放了我吧,我是许了人家的,我不愿意来的,是我爹强绑了我的来的,您放了我吧,我下辈子当牛做马也报答您!”

陆瞻也有那么一刻想放过她,可胸中熊熊火舌一寸一尺地蹿得老高,使他躁得必须得做些什么,便挨步过去。

那祝晚舟惊弓之鸟似的抖散了一副骨头,磨瞪着锦被往床里缩。眼瞧着他青山似的影低低地罩了过来,避无可避地,枕下那只手攥着个什么抽出来,对着高烛寒碜碜地晃一晃,朝他胸口扎去。

很长的寂静内,陆瞻垂眸盯着胸口没了一寸的银剪子,望见肉罅中汩汩涌出温热腥檀的血液,他就知道他又熬过了一场病症。

可还有下一场在等着他。

夜像一片黑锦被抽去,冒出个鸡蛋黄的太阳。阳光虱子似的爬满雕花的黄杨木床架,袁四娘则像个贼似的蹑着手脚朝帐中窥探,将芷秋愁眉轻叠的睡颜望一瞬。

少顷后唉声叹气地踅出外房,落到榻上,“这陆大人失心疯这病到底有没有准?别是你们自己危言耸听,小孩子家没听过没见过的,就当什么都是个疯症。”

桃良捧上盅茶来,坐到绘牡丹的杌凳上,无端端矮下去一截,“怎么没准?我同姑娘亲眼瞧见的,满屋子乱转,说一堆没头没脑的话,还说要姑娘给他生个孩子,这可不是失心疯?平日里瞧陆大人好不正经的一个人,无非性子闷一些,不曾想,还有这么个心疾。急得姑娘一夜没睡,鸡叫了才阖的眼。”

“好端端的,怎么会犯起这个病来呢?”

“好端端的?”桃良嗔来一眼,一个指头翻下朝腹上点一点,“这还叫好端端的,妈妈怎么也糊涂起来?”

四娘醒过神来,帕子朝她面上一甩,“屁大点丫头片子,你懂得还多呢,少在秋丫头面前信口胡说。”

提起芷秋,便是洋洋洒洒的嗟叹,“你们这个姑娘,我养她这样大,最是懂事,从不叫我操心,客人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可我还从没见她对哪个男人上过心。”

那叹息一声接一声,叹尽人世悲欢,“就是在这陆大人面前,笑得真哭得真,还使着小性儿,活力活泼的,跟在客人面前简直是两个人,这才是未出嫁的丫头该有的样子呢。你少在她面前胡说,他们俩要是得了道麽,你个丫头片子也跟着升天。”

扭一扭身子后,桃良嫩得跟才掐的粉旭一样吐吐舌,“我晓得,姑娘喜欢陆大人,往后姑娘要是有机遇嫁给他,他就是我的主子爷了,我才不会揭他的短呢。”

四娘复笑,仰着后腰捶一捶,刚端正了,就见门口未知何时冒出个人来,金灿灿地立在那里。

她一时还没认出来,即见桃良丢下绣绷欢天喜地地迎过去,“阿则,你来了?可是陆大人叫你来的?”

房中苏合淡香,静怡地拂开黎阿则俊秀的脸,“芷秋姑娘呢?”

尾音甫落,则似坠海的巨石扑簌起惊涛,芷秋乍然睁了眼,绣鞋也赶不及穿,掀了软帐光足跑出来,一片水晶帘哗啦啦地由她身后急响,“陆瞻呢?他来没来?他好不好?”

袁四娘心头猛地发紧发酸,忙去拉她到榻上,“不要急不要急,瞧人干儿子都没急,必没什么要紧,让人吃盏茶再说。”

风吹水皱,急得芷秋一片焦心深叠叠地攒在眉心,两个眼就把黎阿则盯着不放,焚心如火地瞧他吃茶、瞧他落座、瞧他启口,“姑娘别担心,干爹那是老毛病了,并不是什么疯症。就是、就是犯起来时有些燥,话也比平日多,偶时有些记不得事,来得快去得也快。燥过后,再恹个三五日,就好了,还和平常一样。”

说是不担心,可字字句句皆戳芷秋心肺,发也未梳,妆也未描,架桁上掣下一条披帛就去拉黎阿则,“你带我去瞧瞧他。”

来时陆瞻曾嘱咐不许提他外伤之事,故而黎阿则有些踞蹐地垂首,“姑娘还是别去了,过两日干爹好全了就来瞧您。”

芷秋一颗心如飞絮没个着落,哪里肯听?将他掣着就往门外去,“你带我去瞧瞧他,瞧见我,他就能好了!”

凭四娘在后头喊得跺脚,“秋丫头!换了衣裳梳洗了再去,哪有这样急的?秋丫头!……我的老天爷,我袁四娘是造的几辈子的孽?叫我撞见这群索命鬼!”

追金逐日地,桃良匆匆各处摸来一套裙衫、一双绣鞋、一篦梳扎了个包袱皮抱着就往外赶,哪知竟赶不上,只得吩咐相帮另套了车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