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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宦(328)

作者: 再枯荣 阅读记录

走到翠远桥,倏被身后叫住,旋身一看,是铃兰急急走来,“爷,您是要往哪里去?奶奶在屋里说是有些不适, 叫请爷过去坐一坐。”

“哪里不适?”

“说是心口发慌, 爷,您去瞧瞧吧, 您去了,奶奶就得好了。”

沈从之才叫云禾弄得一肚子愁,哪里有心照管这些。只牵着唇一笑,似一缕清风无情, “我又不是大夫, 请了我去她就能好不成, 这可不是鬼扯?我自个儿心口还不爽快呢。你去传个大夫瞧瞧, 我外头还有事儿,要先去,夜里回来再瞧她。”

铃兰只顾在后头跺脚,可即便是将地跺出个窟窿来,也拉不回这花心郎。

自打疫病渐褪,酒酣醉梦的烟雨巷一切照旧,梳拢来天地孤女南北情郎,上演着说不尽的风流事。阿阮儿自得了那位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小女,生意益发红火,每日拨珠算账,倒把上年的亏空都补了大半回来。

这里正盘在榻上打算盘,见那田羽怀园中出来,进屋同她招呼,“我家去了,上月的局账我使人送来,可是六百两?”

自打行院开起来,这前世的姻缘账倒成了眼前的金银账。阿阮儿翻开账本子瞧一眼,粉云香脸莞尔,也举给他瞧,“喏,可不是?不多不少,正好六百两。你私下给月笙那是你们的事情,我倒不要她的,你只把局账结了就好。”

日光倾撒在田羽怀一身白绸银兰暗纹圆领袍上,依旧是位美玉无暇的公子,阖着把折扇摇一摇,“不必给我瞧,我信得过你的,下晌我叫人送来,这就走了。”

“噢,去吧,我这里算账,就送不得你了。”

见她翠眉宫鸭,一心只顾着垂首拨算盘珠子,纤手灵巧得一如当年拨搊琴弦的模样。渐渐地,一抹日光在田羽怀的眼里沉淀下去,浮出柔美而凉的月霜。

多情公子出去,花心锦郎又来。相帮高喊客到,阮儿料想是位生客,便忙收了算盘账本迎出去,原是沈从之,倒是头回见这位身份显赫的“妹夫”往她这里来。

二人匆匆寒暄两句,沈从之将园子一睃,随手楼下指一间轩厅,摆了台席面,顷刻间窦初也到,二人安席就座。

厅内只由宗儿斟酒,暂无倌人坐陪,沈从之举杯相请,吃过一杯,咂咂口舌,“亏得你那些与浙江的来往书信,我父亲说是已使国子监王源春拟疏参陆冠良个阳奉阴违、祸乱地方的罪名。只是上疏前,还有个事情要你去办。”

窦初往案上搭去条胳膊,五指收成一个半拳,“什么事儿?大人请说。”

“当年,皇上还是太子时,因劝谏先帝玄修之事,很长时间备受先帝冷遇,险些就要废了他另立储君。还是陆冠良从中筹谋,才使皇上重获圣心,因此他一向深得皇上重用。天下人都会认为他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我们想参倒他,就得先将皇上摘出去,”

说到此节,拱手敬天,“得叫苏州都知道,皇上是圣君,心系百姓。是他陆冠良在苏州阳奉阴违,私调灾粮,私收粮食哄抬粮价,致使苏州饿死近万灾民,而不是皇上授意。只有先保住了皇上圣名,才能够重办他。”

窦初缄默少顷,偏正头瞩目满案珍馔,“卑职明白了,陆督公既然能用民心定龚兴的罪,我也能叫他在苏州遗臭万年。大人只管等着,不出一个月,苏州府两百多万百姓就能对他与织造局怨声载道。”

“就是这么着,”沈从之听后笑起来,倏然想起个什么,愈发笑得开心,“他本是个阉人,自古哪里有几个得民心的阉人?这事儿还不容易?芸芸天下,谁提起阉人不是摇头攒眉?”

公事谈罢,便生私欢,顷刻使相帮叫来阿阮儿。沈从之倒依着份,喊她一声:“大姐姐,听见讲你这里有位出挑的倌人,叫她来吧,与我吃杯酒。”说着又指着窦初玩笑,“另再比着芷秋嫂夫人的模样,请一个来,与窦大人吃杯酒。”

阿阮儿心填恚怨,面上打趣着提醒,“哟,真是好个没良心,才将我们云禾丫头娶过去多久?又上我们这里来打野食吃,沈大人的心肠,就是月宫的嫦娥娘娘也拴不住!”

哪里春燕吹笛,吹起沈从之无言的笑意,沉闷而落寞。他懒怠争辩,只叫请了月笙下来。那月笙正是上回芷秋夸赞那位,眉目与阿阮儿有几分相似,貌美机敏,也是一颗七窍玲珑心。

不时佳人娇合曲,心与手调停,将沈从之哄得十分开心。红粉乡里酒色暖,林莺嘻嘻,鸾凤和鸣,闹到日落黄昏,灯花结新时,宗儿走来问:“爷,方才园中来人传话,说是奶奶有些不大爽快,爷是不是先回家去?”

沈从之自己就有满腔的憋屈不痛快,怎管他人,只说传大夫去瞧,自己并不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