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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宦(28)

作者: 再枯荣 阅读记录

“韩相公真是有心。”云禾听了直笑,朝雏鸾挤眼睛,“你瞧瞧,人家叫你局子,还要亲自来接你,你快去梳妆打扮去,装扮精致些,也好给人韩相公长长脸呀。”

雏鸾自以被她调笑,生起气来,只朝韩舸甩脸色,“我自己晓得去的呀,姨娘丫鬟陪着,还坐马车,丢不了的!你做什么要来接我?”

奇便奇在这“鬼迷了张天师”,偏那韩舸不像个花钱的主,有气也只管受着,还陪着笑,“不是怕你丢,是我闲着没事,瞎逛到这里来的。你快去梳妆吧,我从常熟县给你带了好玩的来,到家了给你。”

“真的?”雏鸾孩子似地蹦起来,竟不似个窈窕淑女的模样,急呼呼便招呼小凤,“小凤,快,我们回房去梳妆。”

待两条丽影迤然而去后,芷秋的笑眼蓦然挂上一缕愁色,巧言嗟叹,“韩相公,谢谢你呢,这两年来,总记着我们雏鸾,还肯时时照顾她的生意。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次回来,家中可给你议亲了?”

那韩舸自做雏鸾以来,当她二人姊妹一般,无有不言的,“议是议了,就是还没定下,写信去了杭州与嘉兴,只等今年年节祖父父亲回来再定。”

云禾摇着扇,似有别意地笑,“你们世代诗书世家,想必娶夫人也是要去那知书识礼的女子,这倒也蛮好……”

相继一场缄默,韩舸只是哑笑,并未接话。

见状,芷秋轻笑起着宽慰,“韩相公,你别多心,我们也晓得你的难处,没什么别的意思。不过是缘来一场,便聚在一处,缘散麽,也不强求。雏鸾虽是呆傻一些,但有我们姐妹在这里一日,便有她乐呵呵的一天,倘若以后我们妈妈去了,我走到哪里,就把她带到哪里,倒不是非要你替她虑些什么,始说到底,一锤子买卖的事儿,不会牵三挂四的,你且安心。”

二人原是想替雏鸾寻条出路,到底不知这韩舸心意如何,便只好作罢,任其告辞携雏鸾而去。

鹃声四起,日渐西仄,车辙如命运,轮回不停。韩舸原是套车而来,便邀雏鸾同乘,她的车便让予几个丫鬟姨娘。

车帘外是长长一条河道,雏鸾掀帘望去,一色柳烟三十里。驶过这里,踅入人潮熙攘一条街市,再转驰道,入了东柳巷。

清净深巷内,飞檐交错,院墙比邻,满住非富即贵之人。韩舸一张雅隽面庞含笑睇住她转回来的脸,合扇一搭一搭地慢拍掌心,“还记得吗?去年中秋前日,我在家里摆席,你来过的。我还没去常熟县时,你常来的,记得吗?”

他微挑着眉,仿佛期待雏鸾的回应。谁知她只是瘪着小脸,将头缓缓一摇,“我不记得了。”

这雏鸾原来胎中带病,自幼便记性不好,因此袁四娘先前所在夫家的主母奶奶捉了这把柄,污其偷奸生此残种,那夫家老爷为了自个儿名声,任其母女二人被驱逐出家门。

袁四娘原就是家伎女子,因此便沦落风尘。不料雏鸾长到如今,心智却同十二三岁无异,请了大夫来瞧,只说娘胎所带,无治之法。

韩舸怜其残躯,又爱其天真,故而总来照顾生意。眼下见其可爱一张粉面皱作一团,更觉可爱、可叹,“不记得就算了,我由常熟给你带了好东西,到家了拿给你,你一定喜欢。”

骤然,雏鸾弯着眼笑倒在他肩头,“好呀,可我今日嗓子不好,唱不了曲。”

细细辨来,那娇嫩嫩的嗓音果然带着些沙哑,韩舸蓦然思及昨夜床帏之中浮汗霪霪的旖旎画面,哪还舍得叫她唱,便搂着一副香肩揉一揉,“不妨事,不用唱,我哄你两个姐姐的,今日家中原没有客,我叫你的局,是想叫你在我家里补个觉,省得你屋子隔壁那女人又哭得你睡不着。嗳,那女子是誰?”

“婉情麽?”雏鸾探起两个眼,盯着他下颌逐渐硬朗的弧线,伸出几个指端去抚上头一层极淡的青,只觉扎手,“是我妈新买回来的,好像原来是哪里的官家小姐。我妈答应她暂不点大蜡烛,等她未婚夫家来赎她回去成亲。韩相公,你读书多,你说说,她那夫家会来吗?”

韩舸捉住她的手,将她兜倒在怀内,下睨着她纯粹的眼,“难说,不关你的事,你不要理她。”

他俯低半身去亲她的唇,髻上两条锦带垂在她面上,瘙得她咕咕唧唧地笑起来。

他亦笑,用自个儿的鼻尖蹭她玲珑的鼻头,“笑什么?说了多少遭了,不要叫我韩相公,叫我名字。”

哪知雏鸾鼓起圆圆的眼,直言不讳,“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好像忘了。”

悠缓细碎的颠簸中,韩舸将她稳稳托在腿上,似悲似叹地笑,“你这记性,我单名一个舸字,可给我记住了,死死记着!”言着,他一个指端轻轻拨一下她的鼻尖,“怎么你姐姐们的名字你倒从不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