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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阴道上桂花初+君不入梦岁岁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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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阴道上桂花初》作者:古镜

山阴道上桂花初,王谢风流满晋书。

“阿龙!阿龙!”

由远及近的叫唤声全然没有影响昏昏欲睡的少年。一顶草笠遮住大半容颜,只余下那素白的袖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靠在绿荫蔽天的大树下纳凉,是夏天里最惬意的事了。

“阿龙!”气喘吁吁地跑至少年跟前,身体本就不甚康健的人因为剧烈奔跑而脸色发白,却依旧挂着一抹笑容。“原来你在这里,害得我好找。”

“殿下又不爱惜身体了。”少年取下草笠,露出一张清秀的脸,眸底是与年龄毫不相衬的睿智与深沉。

“我没事,你在这里纳凉吗?”司马睿笑笑,在少年旁边坐下。“阿龙,说好要陪我对弈的,怎么倒一个人跑了?”

“殿下不是已经有了王妃,茂宏还去凑什么热闹?”少年耸耸肩,流于市井庸俗的动作在他做来却是十分优雅,让人移不开眼。

“哈,阿龙你吃味了?”司马睿朝他促狭眨眼,有些得意。

“岂敢。”淡淡应了声,少年拿起斗笠起身便要走。

情急之下,司马睿忙拉住他的袖子,却不料用力过猛,袖子下半截与衣服就此道别,现出少年白皙的手臂,引来那人的怒目相视。

司马睿一脸无辜,见他转身,顿时有些慌了,忙跑到前面。“阿龙你别生气呀,我不是故意的。”

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脚步停下来。“请殿下以后莫再唤我小名,只会平白惹人闲话,再说茂宏也不喜欢这个名字。”

“可你以前没说不喜欢呀,那我要叫你什么?”司马睿被他正经的神色弄得有些怔然。

少年抿了抿唇,心中没来由的烦躁,不知真是因为自己不喜欢别人这样叫,还是因为他前不久娶妃的事……

后一个念头很快被自己扫去,成亲是理所当然的事,何况司马睿是皇室贵胄,又干自己何事。

“王导,字茂宏。”少年一字一顿道,旁人称道的温和性情之下的固执,也只有司马睿才有幸得见。

落寞和受伤自眼底一闪而过。

我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来,司马睿还是那副没脾气的浅笑。“好,茂宏。”

终其一生,司马睿果然再没叫过阿龙二字。

二十七年后,王导不止一次地从梦中惊醒,为的,只是当初那双浅浅笑眸下的落寞和神伤。

许多话,早已被年少疏狂所掩埋,余下的,便只有痛了。

无法呼吸的钝痛。

司马睿,字景文,司马懿曾孙,司马觐之子。

父亲死的时候,司马睿才十五岁。

十五岁的琅琊王,又并非出自西晋皇族的正支,无权无势,任谁都不会太看得起吧。

可是有一天一名少年对他说,只要殿下足够信任我,我愿意跟随殿下,助你建功立业。

司马睿并不想建什么功业,他很聪明,却没有野心。

多年的依附求生与四处漂泊让他只想当个太平王爷,种花养鱼,看书下棋。

然而这是极飘渺的梦想。

乱世多离人,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不错,为了不成为那无数枉死冤魂中的一个,他只有去做一些自己本不愿去做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那少年耀眼的笑容,吸引着他长久寂寞的心,忍不住靠近。

你真的愿意一直跟随本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叫什么名字?

区区王导,字茂宏。

啊,本王听说过你,你还有个小名,叫阿龙,是也不是?

……

王导也不是常人。

他出身琅琊临沂一大望族,祖父与父亲皆身居高位,显赫一时。

十四岁去拜访堂兄王敦时,恰好王敦之友张公也在场,那人素以清高识人而闻名,乍见到他,便对王敦说,此子容貌志气,将相之器也。

王导少时,聪颖而机智,一个问题,往往在别人还来不及反应之前,他已能举一反三。

年岁渐长,愈发收敛了些,然而名气声望,却已一时无量,这样一个人,司马睿怎会没听说过。

相处久了,司马发现,人前的王导是个谦谦君子,总是进退有礼,从没见过他发火的时候,而在自己面前,他却会不耐烦,会冷淡地回应自己。

这表示他已将自己看成是不同的吧。

不知为何,司马竟有些窃喜。

“不行不行,你怎么一步就把我所有去路都给封死了,我得重走。”

瞪大眼盯了棋盘半晌,司马睿伸手便欲拾回棋子,半路一只手把他给挡下了。

“起手无回。”

王导半闭着眼懒洋洋道,终究是少年,所以不想妥协。

“知错能改。”司马睿嬉皮笑脸,趁他不注意手赶忙收回,棋子藏入袖中。

“不行。”

毫无退让,那人也较起真来,从青瓷棋罐里拈起一枚重新放回原位。

“喂喂,我可是主子,你就不能让让我?”

冷不防又抓起来丢回罐里。

“为人君者当有君威,若言而无信,又如何令天下人敬重。”

又放回原位。

这人有时真比一头牛还固执,司马睿弯下眉眼,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我大病初愈,又精神不济,你忍心欺负一个病弱的人吗?”

这人……王导忍住抚额翻眼的冲动,“刚刚病愈就应该好好休息,而不是跑出来吹风。”

嘴上说着,手终究没有再动。

悔棋成功。

司马睿偷偷扬起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

茂宏这个人啊,就是吃软不吃硬。

……

啜了口茶,一子定音,再次将那人围得无路可走,丝毫不留自己主君的面子。

有些自得地抬首,却只看见一头乌发泻在棋盘边上,身子规律地微微起伏着。

“睿……”王导简直无力,嚷着要下棋的人反而在没下完就睡死了。

叹了口气,眼神不觉柔和下来,解下外衣,轻轻披在那人身上。

然后就这样,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看着他。

风吹来,落了满地的桂花香。

也拂起少年,一颗微微悸动的心。

……

那样安逸的时光便在十数载间流过了。

年轻的心总渴望着建一番功业,足以让自己青史留名,却很少去思及结果与代价。

而这样的机会来了。

永嘉远年,西晋政权昏聩无能,已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敏锐的人早已从这不寻常的空气中嗅出一点动乱的因子然而上位者,依旧是歌舞升平,不知年月地醉卧在美人膝怀里。

“茂宏,这几天上元灯节有花灯看,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三十一岁的司马睿褪却了少年时的青稚,脸色还是苍白着的,眉目疏朗清俊,举手投足皆带了份淡定从容的闲雅,然而那笑容,却一如少年时真挚,尤其是在面对王导时。

王导颔首,此时他也已不是当年那个目高一切的少年了,岁月的历练让他更为成熟,走在京城,亦是惹人注目,器朗神俊的美男子。

街上的花灯十分绚丽,在那点点璀璨的灯火之中,不变的是百姓安居乐业的冀望。

虽然是夜晚,两人也很出众,不时有年轻女子投以热烈或羞怯的爱慕神色,更有甚者,是跑上前将手中花灯相赠。

王导觉得有些烦,索性拉了司马睿便往偏僻处疾走,一直到河边才停下来。

他突然想起司马睿的身份,也想起他的身体,慌忙转过头,只见那人死死按住胸口,呼吸急促,黑夜中的脸色似有些青白,却还是浅浅笑着,温良如玉,没有一丝恼怒或怨怼。

“茂宏,许久没见你这样真情流露了。”

王导微窘,便想放开他的手,却顿时移不开视线。

幽暗的河面上一闪一闪,都是人们在油纸折成的莲花上点的烛光,缓缓漂着,穿过小桥,流向不知名的彼岸。

司马睿正专注地看着,忽而抬首望向天际,微弱而摇曳的灯火映在他面上,蓦地有了种玉般的光彩,还有那修长白皙的颈子,优雅地一直延伸至衣领下……

王导有些口干舌燥,强迫自己困难地撇过头,司马叹息般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乱象已至,可叹百姓们不知如何是好。”

“为何不担心你自己?”

“我?”司马睿失笑,朝他眨眼,那表情唤起了王导曾经熟悉的记忆。“我有你这个卧龙先生,又有什么好怕的?”

横了他一眼,心底却忍不住飞扬起来,两人仿佛又回到年少时光。

“现在殿下可以向圣上请命,移镇建邺城。”

“建邺?”司马睿有些诧异,然而也只是略略沉吟便点头。“好,我明天就上表。”

“殿下不问为什么?”诧异的轮到王导了。

“茂宏,你是我今生唯一的挚友,若连你都不信任,我还能去信任谁呢?”司马真诚无害的笑容,让他突然有些喉头发烫。

没有说出口的话,是自己也曾再三权衡着是否要离开他另觅良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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