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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22)+番外

严世蕃随即反应过来,竖起大拇指:“爹,你可真不愧是宰辅之首,姜还是老的辣啊!这么一来,皇帝必然因为裕王的隐瞒而心生芥蒂,我们也会因为忠心耿耿而获得皇帝好感。”

严嵩叹了口气:“若不是你收了那么多贿赂,害了那么多人,为父何苦到了这般年纪还要钻营这些事情……去找世子的人派出去没有?”

严世蕃阴恻恻:“早就派出去了,这会子差不多也有消息了,爹,我送您出去。来人,备车马,老太爷要进宫!”

严嵩就着儿子的手站起来,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你进去看看你娘,她也该醒了。”

“是是,儿子这就去,您放心吧!”

裕王府。

裕王正妃在几年前就病逝了,现在的继妃陈氏同样体弱多病,大多时候都避居在府中,很少露面,掌管着裕王府上下内务的,实际上是侧妃李氏。

眼下,李氏正独坐一隅嘤嘤低泣。

而裕王朱载垕则搓着手掌,焦躁地在厅堂内走来走去,只差没把地砖踩出个窟窿来。

高拱被他晃得头昏眼花,忍不住道:“殿下先坐下罢,稍安勿躁。”

裕王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想报以一笑,又笑不出来,表情显得有点古怪:“让老师见笑了,我心里急得很,唉,只有这么个儿子……”

他有点语无伦次,高拱却很能理解他的心情。

这位裕王殿下,十六岁就被赶出来开府,而今将近八年,每天过得那叫一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上有喜怒无常的老爹,旁有虎视眈眈的兄弟,下还有落井下石的严嵩父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压力过大,裕王成亲多年,也纳了不少侍妾,可一直子嗣单薄,只有朱翊钧健康长大。

可如今连这唯一的小世子也不知去向,怎能不叫人揪心?

更重要的是,当今皇上未立太子,对大儿子更没什么好脸色,惟独对这个小孙子还时有夸奖,对于有心人来说,这也算是一个信号。

“要不,我这就进宫去禀报父皇,求他让五城兵马司……”

“万万不可!”

打断他的是一直没出过声的陈以勤。

他与高拱皆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也都是裕王府讲官,不同的是高拱为人更加强势,也更得裕王依赖。

裕王是个软脾气的,被这么一抢白也没发火,只是有些错愕。

“殿下见谅,下官这么说是有理由的。”陈以勤解释道:“时候不早了,如今宫门早就落锁,贸然进宫惊动皇上,后果犹未可知,只怕殿下就得先受一顿训斥。”

裕王想起自己老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马上缩了回去。

陈以勤又道:“再者,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曹析是严世蕃的人,就算由他去找人,只怕小世子本来没危险的,反倒要危险了,冯保兴许也想到了这点,才只回禀了这边,而没有直接去找曹析。”

“正甫说得有理,我们自己先找找,等天亮了实在找不到,再进宫觐见。”高拱起身道,他何尝不知事态紧急,可裕王与李氏已经手足无措了,再多一个也于事无补,所以只能捺下焦躁,安抚众人。

因陈以勤与高拱二人都是近臣,李氏无须避嫌,所以一直在旁边听着,此刻闻言,擦了擦眼泪,哽咽道:“两位先生所虑甚是,但世子是殿下唯一的子嗣,不得不慎重起见,如果不能找五城兵马司的人马,那能不能求助于锦衣卫?”

高拱想了想,摇头:“自陆炳死后,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明哲保身,除了皇上,谁也喊不动他。”

陈以勤皱眉:“难道裕王府有事,他也不帮?”

高拱冷笑:“你当谁都和陆炳一样有靠山么,连陆炳都被人毒死了,刘守有敢不小心吗?”

他们口中的陆炳,正是有明一代唯一的三公兼三孤,嘉靖皇帝的奶兄弟,集尊荣于一身的前锦衣卫指挥正使,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去年不明不白地暴死在家里,嘉靖震怒,要求彻查,至今也不知道查出个什么结果来。

陈以勤默默叹气,不再说话。

府里的人手大多派出去找人了,两位老师一沉默下来,整个厅堂顿时安静得有点渗人。

李氏悲从中来,忍不住哭出声。

裕王怔怔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拱见他们垂头丧气,正想说点什么,冷不防外头传来一声高喊:“小世子回来了!”

四人一激灵,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往门外奔去。

裕王府外。

赵肃打量着这更像鬼屋的宅子,如果不是门口昏黄灯笼映出的“裕王府”三个字,和朱翊钧信誓旦旦的指认,他绝对不会认为这是皇帝儿子的府邸。

从大门的装饰和门口这两座石狮子来看,这幢宅子估计也曾经富丽堂皇过,只是久不打理,风吹雨打,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堂堂王爷混成这副德行,也算是一种境界了。

这要是放在后世,只怕连个二流官员的家都比他好看。

更奇怪的是,裕王府大门紧闭,门口连守卫也没有。

“你家的人呢?”

“他们肯定出去找我了,都怪你,那么晚才回来,母亲肯定要训我了。”

小屁孩玩得累了,揉揉眼睛,脑袋抵着赵肃的颈窝,不肯下来。

赵肃嘴角一抽:“要不是你非要闹着去看劳什子杂耍,怎么会这么晚?”

还好意思怪他。

两人看完杂耍,小娃儿又吵着要吃驴打滚和豌豆黄,结果两人在大街小巷中穿梭,差点没把赵肃累趴。

始作俑者则从头到尾都被人抱着,完全不用自己走路。

朱翊钧明显没在反省,小脑袋一点一点,已经进入瞌睡状态了。

赵肃叹了口气,认命地上前敲门。

不到片刻,便有人来开门。

对方一见朱翊钧,先是愣了一会儿,又欣喜若狂,回头朝内喊道:“小世子回来了!”

于是,就出现了先前的一幕。

赵肃抱着朱翊钧,任由四双虎视眈眈的眼睛上下打量。

旁边有人伸手要来接过世子,奈何小娃儿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睡熟了也不肯松手。

赵肃苦笑:“王爷,王妃,请恕在下无法行礼。”

天知道他的手早就酸得麻木了。

李氏虽然心疼儿子,可也不是不识大体的,闻言笑道:“这位公子可是护送了世子一路?请入内奉茶吧。”

裕王反应过来,忙道:“对对,先进来再说。”

这位王爷还真没有架子,赵肃心道。

作者有话要说:

——当里个当——

严嵩不是白混的,很黑很强大。

严世蕃不是吃干饭的,咱要做就做最坏的事。

嘉靖不是没烦恼的,2个儿子没一个像他。

裕王不是没脾气的,谁不让我纳美貌侧妃我跟谁急。

李氏不是柔弱的,咱以后敢指着万历的脑门儿咆哮。

高拱不是强势到底的,将来碰上徐阶就有得玩。

冯保不是没品味的,做太监也要做一个爱钱爱古董爱文化的三好太监。

第17章

不待他们盘问,赵肃便将如何遇到小世子,又如何把他带到这里的来龙去脉都交待了一遍,顺带也奉上自己的姓氏籍贯,来京缘由,端的是合作无比。

在此期间,可恶的小屁孩一直趴在他身上呼呼大睡,赵肃想把他甩下来,苦于他的父母亲就在眼前不好动手,虽然可以坐着回话,但身上挂了一个沙包的感觉,着实难受。

好在这时,朱翊钧小朋友终于揉揉眼睛醒了过来。

一看见自己的亲爹亲娘就在眼前,自然扭来扭去挣扎着要下地。

赵肃忙不迭放松,任他扑向李氏。

李氏把他紧紧搂住,这才缓过劲来,脸上犹有余悸。

又寒暄几句,李氏抱起朱翊钧便退往内室,以她的身份,能出来亲自接待赵肃,已是极大的礼遇。

“让你见笑了,本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难免溺爱了些。”赵肃没表现出诧异,裕王倒是先开口了。

赵肃笑道:“王爷言重了,天下父母无不爱儿女的,王妃真情流露,倒是让在下也想起家母。”

殊不知他这句话更让裕王想起自己的极品老爹,一时间无语凝噎。

高拱看到自家王爷的神色,哪里还不知他在想什么,便移开话题:“你既是上京会试,不知乡试得了什么好名次?”

“惭愧,只是侥幸得了第一,此番会试人才济济,也不知会不会名落孙山。”

高拱与陈以勤咦了一声,不由有些惊异地打量着他。

自古人才出江南,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在明代科举里,由于地域差距,朱元璋分了北榜、南榜、中榜,也就是在三个大的地区各取一些名额,以照顾偏远地区的考生,因为在没有分榜之前,考中者基本都是江浙、江西北部一带的。

饶是在分了榜之后,南榜也基本被江南考生瓜分。

福建、两广,恰恰不属于江南的范畴,而被视为南蛮之地,由于各种原因,考生的整体水平要比江浙那边略逊一筹,虽然这并不代表出不了人才,但在人们的固有印象里,压根就没把这些地方算作人文荟萃之地。

赵肃能够拿下福建一省的乡试第一名,说明他还是有相当实力的,但他会担心也是正常的,因为他要面临的,不再仅仅是福建,而是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