渗透(48)

第七章（1）

过完了春节又迎来了新学期，寒假随着梅花的凋零而宣告了结束。梅花虽能在冰雪中傲放，却经不住春风温柔的抚摸。大概这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吧？

开学那天，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和北风夹杂在一起打到脸上冰冷冰冷的，天地间雾濛濛的一片。虽说已经是春天了，可是春寒一点儿也不比冬寒逊色。

重新回到校园里，又像是重新回到了鸟笼子里一般，一切照旧。萧晗宇重新坐到那个教室里，丝毫没有因为假期的分别而对这个教室产生重逢的快感。唯有想起又要见到范莉，心中激动不已。

终于盼到了下午的语文课，萧晗宇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讲台上。不料等上课铃声响过后却走进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男人！这真是大煞风景，顿时让晗宇大失所望，甚至怀疑这个老头子是不是走错了教室。然而晗宇的怀疑很快就被推翻了。老男人把课本往讲桌上一放，说：“大家好，你们的范老师回学校办理毕业手续去了，这学期呢，就由我来担任你们的语文老师。我叫胡东良，你们叫我胡老师就可以了。好了，接下来我们开始上课……”

后面的话萧晗宇记不清说了些什么，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胡东良让写一篇《春节见闻》的作文。晗宇反复地回想着眼前的这个老头子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宁愿是自己听错了。可是晗宇没有听错，眼前的这个老头子就站在教室里，这一节课就是语文课。想着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范莉了，晗宇的心像是被挖去一块，血滴到五脏六腑里面，别人看不到，自己却疼痛不已，说又说不出口。他也不能说出口，因为他不忍破坏范莉在同学们心目中留下的好印象。萧晗宇呆呆地坐在教室里，拼命地回忆着往事。思绪像高速旋转的车轮，刹都刹不住，哪怕前面是一个悬崖！他想通过自己巨大的意识能量让时光重新倒回到以前，倒回到他和范莉紧紧拥抱在一起的那一刻，永远地停留在那一刻，不再前进。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回忆就像是一把双刃剑，此刻，晗宇紧紧地握住剑锋，双手被刺得鲜血直流，却仍然固执地不肯松手。哪怕剑锋已经到达他的胸口，也不肯低头。整个教室就像是一个冰窑，肢体已经冻僵，麻木得没有了眼泪，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他只能一个人躲在黑暗里，把自我制造的苦水一碗一碗地喝下去，然后再带着笑脸重新回到阳光下面。

翻开作文本，萧晗宇用僵硬的手指写下了一首无题诗：

春已去，

花难留，

孤单独自愁；

风萧萧，

雨飘飘，

离苦心头绕；

梦中人，

移他心，

伤感无人问；

愚晗宇，

自窝火，

苦中强作乐……

下课铃声响了，胡东良站在讲台上，把收起来的作业本数了一下，板着脸问：“还有谁的作业没有交？马上交上来。”其难看的表情就像谁欠了他二百五十块钱一般。晗宇听此话才慌慌忙忙地把自己的作文本呈了上去，也不管那本子上写的是什么。胡看到萧晗宇最后一个才交作业，道：“速度怎么这么慢！写篇作文有那么难吗？”边说边翻开了晗宇的作业本，一看究竟，誓要将他刨根问底。胡东良一看上面写的一首诗，二话没说，“唰”的一声将那页纸撕了下来，随手把作文本扔给了晗宇。道：“我还以为你交这么晚写出什么佳作来了呢，原来就这啊？这算是什么东西！拿回去重写！下午放学之前给我交上来。”说完便转身走了。萧晗宇重新拾起那张被胡东良撕掉的纸，仿佛拾起了自己那颗被撕碎的心一般，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复原。

回到座位上，萧晗宇只得重新思考这个所谓的《春节见闻》该怎样写。这也是一个从小到大被写过Ｎ遍的作文题，已经没办法再写。他努力地回想着自己在春节时的见闻，于是便提笔写下这样一篇文章：

随着地球的转动，时间的无情，春节来到了俺身边。俺知道就要过年，过年有啥希罕？俺早已没了压岁钱。天空对俺板着脸，好像俺欠他五十块钱。北风呼啸，乌鸦尖叫，寒流没完没了。一片片雪花上下左右到处乱撞，一根根电线随着风吹呜呜作响。村庄上死一般的宁静，田野里的小草孤苦伶仃。一副副对联醉意阑珊，板着血红的脸，对峙着新年。一缕缕炊烟绕地面盘旋，像阴魂一般驱之不散。

夜晚的村庄万籁俱寂，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几颗无依无靠的星，挂在黑色的夜空。一条小径延伸到天边，像无底深渊。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更使人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