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站在门口的男人终是抬步上前，不疾不徐地走至姜钰身边，低眉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相册。
照片里，一个不过六七十公分的小萝卜头正穿着背带裤坐在钢琴椅上，短且胖的爪子落在黑白琴键上，那小小的身躯与巨大的三角钢琴放在一起，总有种别样的喜感。
小孩圆溜溜的眼睛看起来满是纯真，似是对眼前这架钢琴极为感兴趣。
陆骁的眼神转深了些许，他对这张照片并没有任何记忆，或许应该说的是，从记事开始，钢琴带给他的似乎只有痛苦的回忆，并没有像这照片上的小孩所流露出来的那般，懵懂与单纯。
主动抬手翻过相册的这一页，陆骁面无表情地看着照片中幼时的自己，有吃饭时的照片，搭积木时的照片，玩泥巴时的照片……甚至还能找出一两张，他弯着眼睛大笑时的照片。
照片里的小孩似乎都只是三四岁的模样，甚至有更小的时候，但年龄再大些的便是没有了。
陆骁对这些画面完全没有印象，记忆里自己的童年从来都是灰暗的，嫌少有开心的时候。
但意外的是，在这本相册里，他似乎过的还算不错。
姜钰捧着相册一动不动，身体略显僵硬，带有观察的视线偶尔落在陆骁的神色上，而老李也是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微微低垂着脑袋，似乎是在等待主人的指令。
“照片是你拍的？”陆骁开口，侧眉看向老李。
陆骁很清楚，那个女人对他没什么所谓的‘母爱’，她的快乐从来都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又怎会记录下他如此惬意的瞬间。
而那个男人更不可能，平日里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在这栋老宅里，能见证他从出生到现在的，也就只有老李一人了。
“是的。”老李应了下来。
“拍这些做什么？”陆骁的语气格外冷，甚至带着有些不近人情的味道。
老李没再出声，视线从始至终都微微低垂，并没有对上陆骁的目光。
姜钰的视线在两人间流转一番，最终落在了老李的身上。
不知为何，之前在公寓门口看见的老李分明还依旧硬朗，可此时此刻，再次看向他时，却发现他的脊背似是弯曲了些。
“陆骁，你应酬结束了吗？”姜钰轻轻伸手拽住了陆骁的衣袖，开口的语气格外轻柔，似是想要转移话题缓解一下这低沉的气氛。
然而，所谓的应酬自然是没有的，不过是陆骁去找叶成凯的借口而已。
此时的陆骁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但在低头对上姜钰的视线时，眉宇间的冷意还是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些许。
“嗯，我带你先回去吧。”陆骁说着，覆上了姜钰拽着自己衣领的手，作势就要带姜钰离开。然而姜钰却是没有想走的打算，于是忍不住出声道：“可芳姨已经在准备晚饭了，我们现在走不好吧？”
陆骁的脚步微顿，沉沉的目光看着姜钰，也读出了她眼中的那一抹‘拒绝’。
两人僵持了不过一秒钟，陆骁便选择缴械投降，微微叹了口气，略显无奈地开口道：“那就吃完晚饭再走。”
陆骁妥协的速度快到令站在一旁的老李都忍不住挑了挑眉，带有调侃意味的视线在陆骁身上转了一圈，却在半路被陆骁逮了个正着。
老李立即收回视线，随后表情一紧，开口道：“我先去看看芳姨晚饭准备得怎么样了。”
说完，老李便动作迅速地离开了书房，还极为贴心地把门关上，偌大的书房里顿时也只剩下陆骁与姜钰两人。
许是没有了外人的存在，陆骁残余在心底的那股紧绷感在此时终是一泄而出，伸手将姜钰搂进了怀中，故作生气地在姜钰耳边开口道：“为什么不提前和我打个电话？”
手里还拿着那本相册，姜钰仰着头，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溜了一圈，想着：这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事实上，姜钰没打电话给陆骁并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单纯只是她忘了，仅此而已……
在她同意去陆宅之后没多久，外卖就到了，姜钰让老李在陆骁公寓的客厅里等了一会儿，她则是随意洗漱了一番，又匆匆扒拉了两口外卖，紧接着便同老李一块儿上了车。
一路上，老李主动和姜钰说起了这些年来的事情，而姜钰确实对陆骁这八年的经历极为好奇，于是忍不住多问了两句，因此一来二去就忘了要打电话给陆骁。事后陆骁急匆匆打来电话，姜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告知陆骁这件事。
现在想来，陆骁会生气似乎也是情有可原。
“抱歉……我想你在应酬，不方便接电话。”
姜钰说着，也不敢将真实原因告诉他，毕竟据她对陆骁的了解，若是真直白地说自己是‘忘了’，怕他今晚回去又得多想。